他絕對聽見了，剛剛那婦人衝口而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這讓他感覺愧疚。
但是也讓他感覺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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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醒，他已經被人攙扶到大門，行告退之禮。往出之視，已然黃昏。是時候離開了——若是他仔細想想，他是記不得，他什麼時候奉命過來，陪伴太後的——而一直期望著慶幸地活著的他，現在卻有些渴望未知了——
他情願什麼都不知道，而事實是，他總有些事情，到最後也無法知道。也許這樣說來，很能讓人誤解。他這邊掙脫了扶他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謙恭地向那門內鞠一躬，道：
“啟稟太後，色城告退。”
“哀家身體略有不暢，失禮與珦親王了。”
“太後此言差矣，還望太後自重身體。”
泗色城說了，聽得見身後傳來一聲急切輕蔑的笑聲，又像是驚覺到了什麼，惶恐地住了口，心裏也忽的為這空蕩的院落，恍惚的人影，壁上的蛛網，為這董澤無衣起了哀憫。
也總想不到自己站在一個什麼立場上，這樣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總之是郎了聲音，把自己誠摯的期望遞進去，再鞠躬，起身，轉身回府——回到監禁他的地方去。
“請親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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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能進去。”
“這是太後的手諭。”
“嗯……寢宮乃陛下的所在，如若是——”
“都說了，這是太後的手諭，你到底是放還是不放？”
說話人一頓，這算是蓄蓄力氣，一道眼神睨過去，總能叫那心裏泛著惡心的，陰沉著臉兒什麼話都說不出，
“我說你，大高個兒長馬臉，你爹姓黃你娘姓王是吧——老黃家我們都認識，你大略也認識我——說實話，到了如此深的地方，還能看見老黃家的人，你跟你家的不一樣，肯定聰明又伶俐，乖巧又聽話——
好，現在，這位爺，當今聖上的親哥哥，拿著當今聖上的親娘太後娘娘禦批的手諭想見他親弟弟，兄弟，你黃家還管得著皇帝家的事情嗎？”
“……方大人所言極是——但是規矩就是規矩，逆了規矩，卑職得掉腦袋，抗了聖意，卑職還得掉腦袋。卑職這一條命就是用來忠於皇帝陛下的，陛下先前吩咐過，未經過他的允許，無論是誰都不能進入他的寢宮，您說的再有道理，也不能動搖卑職的決心。”
“你——”
“孟春。”
泗色城恰到好處地出言，製止那滿臉狂傲的年輕小官，這邊頭微微一點，也算是給那守門的年輕人的一種安慰的示意，
“既然陛下早已立下規矩，色城也隻好回去通報太後便可。叨擾了。”
“恭送珦親王——”
左右侍衛聞聲單膝下跪，齊聲道。而小官方孟春還想要爭辯，給泗色城用眼神壓製了下去，隻好冷哼一聲作罷，帶駕回身，打算再次經董澤無衣慈寧殿，之後打道回府。就在這時，一個蒼老悠遠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來：
“是誰——”
“宋大人。”
“啊，宋大人。”
“宋大人。”
聽得見身後人群騷動，泗色城由那車駕的旁簾兒裏瞥出去，果然看見那單衣老者，站在宮門的陰影裏，顯然是那被泗色法喚稱宋司的老官。再看方孟春，彎下腰去，規規矩矩地行一個禮。接下來那熟悉的，極其虛弱而悠長的語調問道:
“這是——”
“回宋大人，這是執太後殿下手諭，前來探望皇帝陛下的珦親王。您也知道，陛下下過死命令，無論是誰都不得進入他的寢宮，卑職正沒有辦法，珦親王善解人意，驅車回去了。”
看一眼逐漸行遠的馬車，撚一下胡須的時間，也可以折合成泗色城轉過身來，從那馬車和夜的聲響中分辨得出剛剛那句話的時間，忽的聽見方孟春一聲斷喝：
“籲——”
待到人馬停歇，一眾不知所措之後，那老者的聲音，便從那背後遠處的拱門陰影裏，轉移到馬車的前麵來，自然是恭恭敬敬的，但不知怎的，多有一種讓人發自心底折服的情感色彩——或許是因為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