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塵飄然落地,拂袖一觀場中形勢,劍芒忽如玉龍出穀,掀起一片流星似的雨墜,縱身殺進戰團之中。
我忙不迭垂頭,瞥見岫玉製成的洞簫被巨力箍得稀爛,除了末端的玉墜尚存,大半截蕭管早已爆碎如糜,零零碎碎的散落了一地。
好不容易壓下滿腔懊惱,我俯下身來,珍而重之的將玉墜收在懷裏;念頭一起,無數疑問頓如遊蛇般浮現在眼前,以司徒霜和夏紫塵聯手對敵的情形來看,兩人隻怕早已相識多年,能針對神宮的部署架空人力,命令心腹弟子迷惑正派,借此防患於未然,隻怕其中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隱情。隻是……二人同樣武功絕頂、深不可測,說不定‘爹娘’在臨終之際早有托付,若說兩人彼此間有什麼關連,似也不足為奇。
一扭頭,看到峨眉派一行人放輕動作,正悄悄往濃蔭遮覆的穀口移動而至。
我衝陸璿瀅連打幾番手勢,眾人很快會過意來,邁著貓步悄然轉身,複又貼著小丘,小心翼翼地鑽進林中。
陸璿瀅鼻翼微歙,一貫淡漠的臉上滿是淒惻之情,確認周遭並無任何伏兵後,低聲道:“適才的對話我已聽去了不少,但事關個人陰私,我會管束門下弟子絕口不提此事!眼下強敵極為辣手,你到底有幾分勝算?”
經由對方提醒,我頭皮才禁不住發起麻來,此番縱然虎口餘生、曆劫歸來,島中仍有不少殺機隱藏在暗中,‘姑姑’武功較之在場三人隻高不低,足堪當世武林第一人,料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勝負隻怕仍在未定之數。
“護法弟子尚未出現,我懷疑她們極有可能奉宮主之命,在島中肅清正派殘兵,你留待這裏於事無補,不如即刻趕往渡口,爭取將其餘弟子送離神宮!”我掏出聖水令交在她手中,巧妙地轉移開話題,“這是若水神宮的法令,你憑此物行事可省去不少力氣,現下時機緊迫,多耽擱一分,便會多斷送掉一條性命,須得盡快將此事辦妥,免得途生變測!”
陸璿瀅臉上掠過一抹幾不可察的猶豫,旋又平複如常,輕描淡寫道:“好好活著,千萬莫要枉送了性命!”語聲方落,攜著為數不多的峨眉弟子衝我抱劍一揖,立時消失在融融的夜色中。
我深呼吸幾口,正準備催動劍陣,戰團中卻倏然響起一聲斷喝,音浪似化實體,短暫的滯空後,突如海嘯般四下崩散!
直徑丈餘的殘影被震波摧毀,混著半尺高的泥沙轟裂在半空!司徒霜被震得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暗林前的石屑裏,指顧間,複又一觸地麵,撐地而起,麵上陣青陣白,竟顧不上形勢凶險,徑自盤膝坐下,閉目調息起來。
反觀場中局勢,夏紫塵仍與‘姑姑’纏鬥不休,兩人均是以快打快,其間青峰飛彈,密如驟雨的交擊聲不絕於耳,竟無一刻稍停。凝眉細瞧,才勉強看清雪崩似的劍芒從彼此周身轟然傾落,偶爾被勁風激起的水澤瞬間湮滅,我眯起雙眼,仍覺青芒如瀑,難以辨識,交鳴的劍刃拳掌回映著搖顫的暈焰,快到連人形也瞧不見,隱隱然,兩人俱已融在一團雪雲似的銀濤之中,難以看清戰況。
我將鐵劍捆縛在肩後,繞過滿地屍身躍下小丘,見司徒霜手捏法訣,似是在運功化解內勁,幾許青氣與紫絡被洶湧的真氣凝固在臉上,如同火焰燒到了極處,漸轉青白,連同大片紫斑交融成激漩,模樣既可怕又詭異,總之不像活人該有的臉色。
“是枯榮真訣!”司徒霜閉目蹙眉,胸口微微起伏,顯是內息翻湧所致,“宮主已參破‘無我無相’第十重境界,你若僅以冰魄琉璃功與之交手,勢難敵得住她全力一擊!”
我不由一凜,幾許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忽而湧上胸臆,“此功便無任何破解之法麼?”
“據柳氏家祖的說法,心法練到像柳熾雁那種以簡駁繁、返璞歸真的高妙境界,根本無法可破。”司徒霜初次露出幾欲搖頭的無奈神情,“不管何人同她對陣,大抵都逃不過粉身碎骨的下場,純以內力而言,此功勝卻世上無數心法,‘七合之力’以及‘冰魄琉璃功’與之並屬一脈,眼下你的修為卻萬難與其相抗,不如以‘七合之力’全力一博,或有一線生機,亦未可知!”
對於宮主將‘枯榮真訣’練到這般地步,我絲毫也不覺得意外,當年劉熾雁被軟禁之時,整個若水神宮按說並未以雪域派的絕學稱雄武林,然而宮主的造詣仍勝過了中原所有高手,攀至武人難以企極的巔峰,用的還是別派武功,對照眼下部分線索,想來必與她放過柳氏後人的契機有關。
我驀然抬頭,六人劍影如驚鴻匹練,瞬間封住戰團前後左右,鋒銳的劍氣凝為實質,分為四個方位貫入戰團之中,前三人大步疾衝,疾行間擎劍下刺,十餘道耀眼劍影交剪曳出,第三劍卻後發先至,但聽‘叮叮咚咚’幾聲利響、半抹劍虹忽而急旋如電,徑取銀濤中那抹素影!
趁著六人進擊的當口,我斂下幾分內息,妖螢似的碧光自掌中凝現寸許,袍袖膨如鶴翼,當中逸出半抹散華,憑直覺彈進圈中。
突聽一線冰冷的女聲飄然入耳,六人被瞬間暴漲的氣旋扯入中線,跌撞間劍氣亂竄,紛紛傷及自身。其中一柄長劍貫入頭陣胸口,卻又不知痛似的反手拔出,立時運劍複取宮主首級!
圈中兩人不為所動,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湖畔泥塵攜著湖水冉冉上升,六抹長劍幻出的虹暈瞬間搖落一地細雨,那人指間風壓催增,劍尖凝在半空,突如繃弦不住震顫,劍氣離刃的一瞬間,尖端倏然絞轉而回,以絕難思索的角度,猛然貫入自己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