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餘波震倒的劍客中,一人被自身的劍刃斬落了肘節,疼得滿地直打滾,另一人著地便起,卷刃的長劍連同身體‘噗’的一聲剖為兩截,腸肚複又被風壓絞碎,釃成漫天血雨;撞散的劍氣恍如蒼龍飛竄,削得其餘三人慘叫不絕,倏忽間,竟勾開十幾道潑墨似的血線。
少頃轟擊聲頓止,血霧消散,僅存的劍客踉蹌倒退幾步,肋下創口血湧不止,持著半幅殘兵栽倒在我麵前,看模樣氣息奄奄,似乎僅存一息而已。
我一下子怔在原地,做夢也想不到將八派掌門輕鬆圍殺的劍陣竟於眨眼間潰敗如斯,腦中像是失了氧氣,隻餘下一片空白。
理智尚未回到心識,驀地,脊背攀上幾分難以言喻的悚栗,剛抬頭,赫見凍成霜色的十尾冰針疏忽而至,方至中途,竟應聲碎裂成無數冰糜,繼而化散在冰涼的夜風中。
“生死關頭,豈容分心!”
我被吼得一個激靈,瞬間回過神來,餘光瞥見幾許冰藍忽自四麵八方湧現,危急關頭不容細想,我本能般上引劍勢,剛剛施展開劍法,整個人竟被餘力震得平移丈許,鋒刃嗡嗡顫震,總算勉強卸下了大股餘勁。
反客為主的念頭方自成型,驀地,脊背穿入一縷細芒似的微悚,我微微轉眸,瞥見半抹殘影已然欺至背門,扶柳般的玲瓏身段憑空一晃,單掌映著絲縷交織的冰絮,倏忽衝我麵門罩落。
大腦尚未做出任何反應,足尖已貼著血水平平掠出數尺,偏生那抹掌影如影隨形,自眼前投下黑黝黝的一片陰翳,透著冰屑的五指飛速抵近眼皮,隱然間,似連呼吸也變得凝滯起來。
掌勁迭合的剎那,周身每寸血肉都彷佛都在一瞬爆裂開來,冰晶幽芒迤邐而下,潮湧似的掌力將麵具“啪啦”震為齏粉,明明未觸及肌膚,卻有一種連呼吸都被封阻的錯覺。我下意識仰頭空翻半圈,落地時,見宮主周身與月澤交融在一處,連同滿頭蒼發都散發著懾人的淺藍霜華,透指而出的冰珠紛紛連成一氣,曳著氤氳的霜氣飛甩而至,我被壓得透不過氣,劍勢方自成型,側臉突然傳來一抹熱辣辣的刺痛,無數冰晶打著旋兒,在眼前迸碎四濺。
“‘七合之力’原本便是同動靜之理相悖的絕世武學,要將七劍威能發揮的淋漓盡致,絕無方法朝夕速成,你不過初入門徑而已,便以此陣來對付本宮,簡直找死!”
我咬牙欲起,見夏紫塵被洶湧的冰碎擊退數丈,驚訝不過一瞬,宮主忽而蓮指交錯,宛如兩柄索命利劍,硬生生衝我兜頭撞下。
驀地,身後仿佛憑空多出一道無形氣牆,退路頓阻。無數雨點似的霜華倏忽而至,裂帛聲中,眼前隻餘一片沸滾的如水蒼藍。
突聽一陣鈍聲透體,似有什麼懸空而下,在我額間氳開。
莫風的臉,近在咫尺,雙眸輕輕的眯起,睫毛如蝶羽般低垂,抿著兩片薄薄的唇,衝我微微一笑。
我怔怔躺在地上,看到一襲玄素,血色豔若桃花,沾染了大半張容顏,疏朗的眉宇笑意煦煦,一切恍若初見。
“雪若,對……對不起!”
我腦中一片空白,淚水不受控製地燙了一路,偏又源源不絕地融進身下的冰雪中。莫風眼神一陣渙散,胸口與肩膀裂開無數道猙獰的創口,卻仍自拄劍半跪,單臂將我擁在懷中。
夜風中,斷續的掌風劍嘯一次次躍入耳際,莫風卻像失了筋骨似的,軟軟歪倒在我身上,繼而向下滑去,那張惑人的唇瓣再也沒有了微笑,臉上那些我所熟悉的描摹過千百次的線條,此刻都因痛苦而扭曲不停。
臉上溫溫黏黏的,似還殘留著他溫潤的氣息,莫名的心痛仿佛與生俱來,一點也不顯得遙遠。
“你好傻,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將他的頭枕在臂彎裏,勉強抑下悸動,持續堆疊的恐懼讓思路一霎空白,滿腔懊悔猛烈撞擊,幾欲破殼而出。
“玲……玲瓏骰子……鑲紅豆,刻骨相思……知不知,雪若,你有沒有……嚐過相思有多苦?”
“嗯!嗯!”我拚命點著頭,淚水不爭氣地溢出眼角,“想你的時候,就是這般苦,恨你的時候,也是這般苦。”
莫風抬起眸來,眸子忽然變得霧氣蒙蒙,“你肯……肯原諒我嗎?”
“我不要別的,隻想你能活著,陪我一生一世,沒有我的允許,終生不得離開我一步,你曾經答應過的,決不能食言!”
他沾著血的俊臉微微一笑,美得怵目驚心,“你知道……我心裏,終是惦記著你的……我……”一語未終,痛得全身關節咯咯作響,脖子一歪,竟而昏死過去。
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傾出兩粒丹藥喂進他口中,未過少頃,莫風的劇烈起伏的胸脯才逐漸平息,心跳由劇烈轉為輕促,脈息固然微弱,卻沒有了性命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