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司徒霜眸中水波瀲灩,粉魅的唇角卻噙起一抹好看的淺弧,“我們姐妹二人當年對他無微不至,早已情根深種,難以自拔。何況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雖說世人皆謂情愛專一,無法分享,並且要求愛侶專一於自己,不許屬意旁人,但我與她親密無間,早將這一套棄如敝履,若同時嫁給一個男人,未始不能獲得幸福。”
‘姑姑’並未因為這段隱情露出暴怒的姿態,反像頗為驚奇似的,帶著某種沉靜似的了然。
司徒霜眉宇間浮露凝愁,不過片刻,旋又恢複了以往嫻雅的模樣,“你自認將這一切做的天衣無縫,竟一心培養羽兒成為三大殿之首,藉此殘殺至親取樂,如非我暗中操控,早早便將密信遣往西域,隻怕柳家的唯一男嗣早已消失在了世上!”
無數念頭恍如電閃雷鳴,在腦中翻湧不休,盡管一個比一個荒謬,偏生串聯起來又合情合理,此際經由司徒霜闡述,無形中更加印證了之前的猜想。
“多承你此番相告,讓我得知那賤種仍活在世上。”宮主這幾句說得輕描淡寫,語聲中還帶著掩不住的微笑,仿佛在說什麼荒野逸聞似的,聽得人毛骨悚然,“你們有彼此作伴,縱使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愁冥途寂寞,但在此之前,我尚有一樣東西要讓你們看看。”
清叱聲中,一條人影倏然劃破夜際,足有兩人多高的穀岩被勁壓撞為齏粉,仿佛是兩塊新出鍋的豆腐,毫不禁風。夜幕中,那人豁然轉頭,一身筋肉虯結緊實,周身漆如染墨,鎖扣著琵琶骨的鐵鏈宛如蓮華般翻攪開來,末端複又深深嵌入雙肋之中,看不出一丁點被捆縛的模樣,反倒顯得與鐵索渾然一體。
那漢子衝入林徑,將阻絕道路的鬆木連同圍網一並扯崩;攔腰粗的樹脊被他信手一爪,即如裁紙般應聲兩分!所經之處渾若無物,四下裏暗伏的峨眉弟子一哄而散,未及脫身的也被巨力掀翻,頃刻便沒了氣息。
部署在林中的弓手按捺不住,不等我發出暗號,擅自扯開弓弦,那人龐大的身軀厚實強韌,箭矢竟搠之不入,鎖鏈截斷十幾顆兒臂粗的鬆木,兀自不停,竟將半毀的鬆幹、磐石乃至屍體卷離半空,“砰砰砰”如擲炮彈,轉眼便拋入箭陣之中。
潛伏的弟子被轟得慘叫連連,弓手們死的死、逃的逃,屍身登時躺滿一地,‘姑姑’好整以暇地收回視線,像剛剛欣賞完了什麼藝術表演,半晌怡然一笑,曼聲道:“屍盅既出,指天滅天,指地滅地,這便是戰宗濤處心積慮要找的高手,魔教聖主——裴彥光!”
我悚然一驚,未等做出反應,忽聽司徒霜沉聲道:“我來對付宮主,你須以‘七合之力’盡快將裴彥光斬除,否則以屍盅大法之霸道,少時絕無人能幸免!”一語未畢,寬大的袍袖獵獵兜風,宛若鷹翔;雙足動處,眨眼便已掠至林畔,兩抹流光脫袖戟出,直指向‘姑姑’的眉心!
強如若水宮主,竟也忌憚於此招的威力,衣影立時逆風搖散,下一瞬偏又出現在臂圍右後方,兩人迭影無聲,使的俱是無形之招,倏忽間,已從暗林前、湖畔邊繞了兩圈回來,拳掌無形趨避如鬼,徒留滿空流矢般的錯落殘影。
無暇顧念場中局勢,心識方起,六名劍客已然展身躍林中,青峰抖竄的氣旋離刃飛出,徑取裴彥光肋、頸、背、腹多處要害,我掄轉過長劍,將兩尾鎖鏈運勁斬斷,遊螢般的劍芒嗡然一顫,旋又衝對方前胸刺落。
驀地,一瞬間七劍齊至,洶湧的劍勁驟減三分,七劍如擊銅鼎,紛紛搠之不入,反震得人顱中龍吟激蕩,宛若崩弦,休說創痕,竟連皮肉都未掀開半分。
容不得我吃驚,裴彥光雙腕立沉,岩鐵般的肌肉飛速賁起,周身三丈方圓突然湧起一陣酸腐的異臭,劍刃‘鏘啷’幾聲,俱被巨力狠狠彈開。
我仰身飄退數丈,一如先前所料,林中傾倒的弟子無一生還,隻略略一瞥,便盡是瞠目吐舌、黑血汨溢的模樣,甚至連嘴唇都泛著烏青色,喉頸乃至臉頰透著蜈蚣般的淡淡紫脈,顯是中毒而亡。
正思索的當兒,六劍複又掩殺而至,裴彥光虧在長索被斷,一時毫無還手的餘裕,下身僅存的半幅短袍在六人瘋狂的劈砍、搠刺之間,早已被剮得條條碎碎,不知是劇毒入體已深,抑或是‘屍盅’大法所為,浮出青筋的胸肌團鼓成束,不住自喉間發出駭人的嘶啞聲響,透著困獸般的凶悍,十分迫人。
我不禁蹙起眉來,這才意識到眼下正處於極危險的處境,此番若無‘七合之力’牽製被煉化為毒屍的裴彥光,如司徒霜所言,眾人的下場隻怕俱是有死無生。
一絲靈感剛躍上腦識,成環狀分據的六名劍客倏地消失形影,以絕難想像的速度飆向對方,毒屍才剛站穩身形,頃刻被六人交織的光網掀翻在地,三柄長劍反向一抹,竟將他重重掀入溪穀之中。
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一股難以言喻的異臭倏然從天而降,風壓凜冽到幾乎快要撕裂胸膛。指顧之間,赫然有人撥開夜霧,臂彎中如凝波熒般的物事應手拋出,輕喝道:“接劍!”
我縮頭躲過逼命一擊,穩穩將溯玉劍握在手中,再回身時,毒屍已將我攫入懷裏,雙臂間爆出裂木似的“喀喀”利響,也不知扭爛了什麼,我本能地戟指反取他雙眼,趁著臂膀鬆脫的瞬息,“鏗”的一聲長劍出鞘,徑指毒屍咽喉,驀地,半截青芒仿佛刀削豆腐也似,便這麼輕輕巧巧的自他頜下穿喉而出,餘勢未歇,三尺見長的神兵複又如陷漩流,生生端掉了裴彥光的首級。
溯玉劍鋒顫稍停,仍舊泛著碧螢的脊刃劈啪兩聲,瞬間便將殘穢甩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