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意外的沒有動怒,隻是定定望著我,口吻雖淡,卻比殺氣騰騰的模樣更具威嚇,“羽兒萬萬不可輕率決定,要知你的身份自得承玉簫神劍之後,已成了江湖中人人矚目的煞星。尤其是魔教幕後與九派掌門人,得知你掌握了驚世駭俗的劍陣,勢必會生出斬草除根的惡念。南宮海雖然除了魔教之外,別無顧忌,其實往後危機四伏,根本無法得知這些名門正派將用什麼手段來暗算你。”
其時我自己清楚,‘姑姑’的話說的一點也不假,柯玥會死,便是因為我太過天真。江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依著之前雪域派活生生的例子,原本就要有鳥盡弓藏的覺悟;想以天下人人覬覦的絕學化解恩怨,的確是取死之道。
然而我始終未曾同柯玥提起過此事,也不知她會不會同我一樣,選擇即成雪域派弟子的身份、轉而協助正派,一舉摧毀‘姑姑’的陰謀。
但現在,連柯玥也不在了。放眼整個若水神宮再沒有半個能信得信賴的人,我必須自己承擔成為叛徒後的重責大任,就像菲羽過去所做的一樣。
權衡一番輕重之後,我忍不住勾唇輕笑,難得在她麵前露出傲然的神情,“這話說得委實有理,但若比起九派來,姑姑的手段更不知要高明上多少,他們能做的事,想必你也同樣能做得出來,請恕羽兒無法答應。”
“不聽號令,留待世上終是威脅,既然如此,本宮留你何用?”輕叱聲中,數抹快銳無匹的指風破風激近,在夜幕中曳出條條流火似的冰虹,餘勁穿葉入陣,徑向我雙眼飆落!
要知‘姑姑’武功極高,聽得她袍袖駭人的獵獵聲響,我顧不得辨清指風來路,黑如漆墨的劍鞘掄腕相抵,一氣將三抹冰虹奮力揮落,剩下兩枚貼肘穿入中宮,尖銳於碎裂的冰屑中現出分許,六名劍客雖已做出動作,速度遠不及來勢迅捷。
冰針觸體的瞬息,時間仿佛靜止,我深吸口氣,三尺神兵悍然出鞘,極光似的幽芒見縫插針,倏地自劍圈中迸射而出,繼而悉數轟為粉屑!耀眼的幽藍彷佛冰糜飛散,刺得人險些睜不開眼,頃刻間,我竟生出一絲置身雪國的錯覺。
‘姑姑’身形分明未動,強大的壓迫感卻倏忽而至,驚濤駭湧的眸中除了騰騰怒焰,還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哀傷。
“是誰教你的劍法!?”
自打入世以來,我從未見過她如此動容的模樣,穀岸炬焰搖顫不休,以致逆光的眸色多少有些看不真切,偏生被麵具遮覆的眼洞中射來兩道寒芒,令人難以相視。上回遭遇這般淩厲的質問,正是在我攜劍進入天穹閣之時,隻不過當時‘姑姑’雍容自若,此刻除了狼狽以外,卻還帶著某種看不透的心悸。
我尋思片刻,正欲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坦白出來,忽聽穀口傳來一把溫柔的女聲:“是我。”喉音溫婉,聲如懸鈴,難得的是不帶絲毫煙火氣,正是三大殿的首座司徒霜。
“準確來說,是我慫恿她遠赴西域,接承雪域劍派柳熾雁的衣缽。”
‘姑姑’負手轉眸,似乎作夢也想不到一貫寵愛的護法弟子竟與叛徒看齊,看她的眼神似有三分悲憫、三分惋惜,更多的卻是嘲弄與輕鄙,“本宮自問待你不薄,這些年來始終視如己出,將你當做門下唯一傳人,此番竟敢包惹禍心,連我也一口反噬,你做這等蠢事之前,可有仔細考慮過後果麼?”
“宮主的確對弟子推心置腹,深重如山,這二十年來,我始終不知該何以為報。”司徒霜趨近幾步,被火光映亮的臉上,反有某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但此事關乎羽兒身世,我做這一切出來,非是為了聯合三大殿將你取而代之,而是有意讓她知悉當年的真相,以及親手殺害她生身父母的凶手,究竟是誰……”
‘姑姑’闔落的眼皮下迸出森森寒銳,眼洞下攜著一抹毫不掩飾的殺機。
我並不覺自己的身世有多複雜,依著以往的經驗來看,此事必定會觸到‘姑姑’的逆鱗,一旦曝光,不僅殺機隨之而來,勢必還會連累到很多不相幹的人,如今司徒霜有意將這段秘密揭破,怕已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司徒霜含笑相視,仿佛對她威勢全然無懼,“世人皆知,二十年前的禍源本是始於魔教聖主裴彥光,殊不料,此事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隱情,你所用的雪域劍法本是柳氏一脈獨門絕學,出自於橫空出世的奇才玉麂真人一手創製,打從化解十派名次之爭後,便被天下英雄譽為舉世無敵,此人不僅是劍客中的翹楚,亦是公認的當世武功天下第一!”司徒霜似乎對我淡然的反應早有預料,娓娓道:“雪域劍派第四代嫡傳掌門柳熾雁更是盡得家祖真傳,在武功上的成就雖未見得比玉麂真人強上多少,但在人才凋零的當代武林中,仍算得罕有匹敵,若說是驚世駭俗,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