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不期而然(3 / 3)

心念未絕,驀地,一股細如針尖似的殺氣無聲穿入顱中,宛若利刃透體,以致連半個身軀都隱隱刺痛起來。

我足尖一點樹脊,飄然止於徑前,數丈開外,半幅生滿苔蘚的朽木似有流螢飛舞,在林中瞧得十分真切。

自朽木後嫋娜而出的,是某個穠纖合度、單手扶劍的蒙麵女子,便如當初在嶽州城裏見到的潞婧宸一般,通體的玄色綢布隱隱泛光,嫵媚中透著一股難馴的野性。

“不成想,少主竟能活著離開西域,倒讓屬下很是意外呢。”

我一怔,想起眼下正戴著麵具,加之林中光照不足,萬無可能被如此輕易揭破身份,此人若有把握殺我,毋須故現行跡,僅需躲在暗處施襲即可,更不必無端端的打草驚蛇,適才那番試探之舉,說不定隻是虛張聲勢;氣勢越是囂狂,說明心中越不踏實,故作高深的模樣不過都是假象而已。

“姑娘怕是認錯人了,在下身份低微,非是誰的少主。”我唇角含笑,冷冷看向林翳中那抹麗影。

她信步躍下花坪,眸中似有狡黠的笑意一現而隱,“少主不必掩諱,你縱有千萬化身,用過不知多少個化身化名,隻怕也難逃我這雙法眼,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見她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我立時推翻了之前的設想,冷笑道:“願聞其詳。”

“這隻是因為,屬下天賦異稟,嗅覺更是遠遠勝過常人百倍,大凡被我記住的味道,隻消不超過五丈距離,俱是無所遁形。”說到這裏,惑人的眼角益發張揚,若非顧念著形勢,隻怕差點“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少主也該明白,當日險些死在林中,到底是怎生回事了吧?”

‘滅口’二字掠過腦海,我靈光一閃,忽然冒出某個極其荒誕的念頭,然而對比潞婧宸的怪異行徑,卻覺得絲絲入扣,仿佛所有的疑問都有了解釋。

要知當初菲羽固然是通敵潛逃的叛徒,亦須殺以滅口,因為她掌握的情報不在少數,聶宣手下又有不少幫手,如果放任解毒之後的菲羽逃離神宮,她必定率眾投向魔教求庇,同時更在無形中增加了毒聖的實力。

我整理幾番思緒,就著推論一一道來:“宮主將冰魄琉璃功的運轉法門傳授於你,並將你堂而皇之的安排在首座身邊,目的隻怕遠無輔佐行事如此簡單,想來除了奉令監視首座以外,另有先斬後奏之權,一旦發現非常之事,大可不必作任何回稟。”

潞婧宸撲閃幾下濃睫,驚訝之餘,不免露出一絲讚賞,“宮主確實一向將我托以心腹,卻長年被你這來曆不明的女人壓在頭頂,無論如何努力,卻永遠屈居在你之下,總得不到宮主與首座的關心,我妒你恨你,便借此事將你滅口,同樣是人之常情。”說著擎劍出鞘,可歎之餘又生出些莫名的惋惜之意,“少主畢竟不是我紫微閣的人,對島中所知有限,但斷琴樓是神宮命脈,生死皆係於此,你帶峨眉與華山兩派弟子前來,究竟是何居心?”

驀地,周遭暗林中不知何時多了幾條勁裝加身的黑影,手持奇門刀兵,仿佛從地裏憑空冒出來似的,紛紛弓身如蝦,作勢欲進。

我無意同她糾纏,本欲全力殺出重圍,偏在此時,林中倏然曳開十幾道揚空拋灑的血線,隨著劍光搖曳,隨即躍出百十條錯落光影,躍動的程度相較適才所及,竟硬生生多出數倍不止,可見來人亦是精銳盡出,旨在將伏兵盡誅於此。

忽聽一把熟悉的女聲穿破廝殺,針尖般躍入耳際:“我在這裏斷後,快走!”

語聲驀沉,我心識間忽而生出一絲警惕,手中長劍剛剛出鞘半寸,赫見潞婧宸身形甫動,淩空越過數丈淺溪,匹練般的劍芒割開夜幕,徑朝我頸間取落。

我腳下交錯兩步,手中青虹如瀑抖散,自她肘彎、肩頸、腰腹、膝骨四處飆過,隨著幾下裂帛似的尖銳細響,眼前登時爆出四蓬血花。流雲似的披風沾血既沉,瞬間遮住半抹視野,潞婧宸突遭重創,窈窕的身軀“碰!”一聲倒翻在地,連滾了幾圈才又一躍而起,捂著創口竄入林中,看模樣似是無意戀戰,一心隻想保住性命。

看四下再無威脅,我鄙夷而笑,腕間銀星應手而分,自絡繹交映的密林中颼颼而至,四周掀起一片銀濤,頓將潞婧宸結結實實地捆成了一隻肉粽子。

反觀林中激戰未歇,敵人卻早已所剩無幾,我目光一轉,越過橫陳在地的幾具死屍,徑投居間的白衣女子,“殺害峨眉弟子的凶徒現以伏法,這便交由陸姑娘處置!”

“你!”潞婧宸麵色立變,咬牙試圖掙脫束縛,卻被蠶絲勒得冷汗直流,一句喝罵生生撞碎在齒間,麵巾下倏然溢出一抹殷紅。

陸璿瀅神情凝肅,與一旁的峨眉弟子交換幾番眼色,抱拳揖道:“大恩不言謝,我派多蒙姑娘賜手相助,自當感銘恩德,永銘五內!”

我抱劍相應,生怕魔教中人盡數走脫,立時施展輕功,反身往後山掠去。

溯溪繞過煙籠崖,複又越過重重疊疊的門戶,鐫有“擅入者死”的門岩已近在眼前。後山溪穀的布局隱有四象之局,三大殿遙遙環伺左近,天穹宮則在正中央;走出半月階,再穿過中央的演武坪,便是抵達後山的唯一捷徑。

少時轉向湖畔,赫見六名錦鍛黑袍、頭戴鬼麵的劍客分占穀徑、淺灘、高地幾處險要,以半圓為界,將八派掌門連同魔教爪牙緊緊圍在中央。長長的袍襴迎風獵獵,袖緣邊角精織著三條淺色水紋,形式簡約樸拙,卻透著森寒懾人的殺氣,仿佛鬼神突降塵世,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