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某給你片刻時辰,夠你把她灑在風裏了吧?”
沒見過這樣的風塵女子,也沒聽說這樣為了樓裏的一個小姐的遺願幾乎丟了性命的鴇娘,更沒有想到,那樣一個不過一麵之緣的女子,自己竟然真的記在了心裏。
趙煙樹把琵琶抱起,一路走到胡鍾麵前的圓凳上坐下,素手搭上琵琶的弦,一撥一劃之間,音累成曲。
音色婉轉,曲子清麗。胡鍾眉頭皺起,問道:
“你這是在做什麼?”
趙煙樹沒有看他,隻是一直平靜的麵容上難得的浮上些或許可以稱之為遺憾的感慨,手下不停,曲音依舊難以避免的絲絲縷縷的纏繞進胡鍾的耳裏。他不是精通音律的人,但是這支曲子,卻是知道的,若說和記憶之中的有些什麼不同,也不過是少了那個時候的靡靡之音而已,可是現在想來,沒了這其中的靡靡之音,比之那時終還是要遜色了許多,更遑論那個時候還有著一個女子特有的軟糯嗓音在唱著:
“風花雪月好韶華,人散盡,容顏煞。不如一夕,得一真心···”
終於還是不值得嗎?也罷!或嫁作人妾繼續鍾鼓饌玉仰人鼻息的生活還是選一清苦的男子譜寫一曲男耕女織,或是繼續每天的笑臉迎人,亦或者是心甘情願的死得其所----終是樓裏的女子們自己的意願,她能做的,也隻能依了她們而已。
“哢嗒?”琵琶裏忽然傳來一聲輕響,曲子被打斷,像是為這一支曲子劃上了最後的並不完整的音符。
曲終不曾人散,隻是一曲終了,夢碎了,人便也醒了。
趙煙樹把琵琶放在圓桌上,胡鍾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琵琶的一麵已經開啟了細細的一道縫隙,趙煙樹在那裏輕按幾下,琵琶便像是一個盒子一般啟了蓋子。這才知道,原來剛才趙煙樹所演奏的這支曲子竟是作為開啟琵琶的機關。
隨著琵琶被打開,內裏的情形也呈現在胡鍾麵前。
一個白色的暈了淡淡煙色的瓷瓶,胡鍾下意識的比了一下,還不比自己的一隻手掌大小。這便是當時那個極其鮮妍嫵媚的女子最後的形態嗎?他曾經殺過很多人,沒有生命氣息的屍體也見過很多,可是從來也不曾想過,原來人死後不但可以以屍身的形式存在,還可以這般----化成飛灰,封存在一個不及巴掌大小的瓷瓶裏。比之那鮮血淋漓猙獰不堪的屍身,這樣的存在更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奈和淒苦,這多出的幾分,甚至能都讓人連呼吸都要窒息了片刻----屍身再如何的慘不忍睹,起碼也能證明這個人曾經真實的存在過,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甚至忍不住去懷疑這個女子是否存在的真實性,甚至那些鮮活的回憶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曾經在夢裏杜撰。
“怎麼?”
趙煙樹突然重新收好瓷瓶,把打開一半的琵琶合好,淡然道: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三千俗人,她既要尋個清靜之所,這裏自然非是理想之地。”
胡鍾問她:“你待如何?”
“尋一空山林深處再送她不遲。”
胡鍾眉頭皺起,卻依然極好耐性的說道:“你沒有那個時間了。”
“不。”趙煙樹輕聲說道,“奴家有生之年,應該是已經夠了。”
胡鍾看著她,突然間很是好奇在這樣的情況下眼前的女子將以怎麼樣的方式救出自己,“你用毒的功夫胡某知道,而且自認從認出你到現在胡某一直不曾鬆懈過,而趙娘子你是不會武功的,更遑論勝夠胡某。”
“奴家知道。”趙煙樹點點頭,“胡郎君也是會用毒的,可是奴家之前在汴京時曾在郎君身上下了蠱,一直到如今郎君也不曾知曉,所以奴家想,在這上麵奴家應該是要勝上一籌的,利用了木蘭拖延了一些時間,實在很是抱歉!”
“骨灰是假的?”
“不是。”趙煙樹搖搖頭說道,“是真的,奴家確實是受了木蘭所托把她帶了來,隻是剛才······現在看來,是真的要另尋一個地方安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