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晚上,月華不驕,艙裏一片黑暗,鏤空偏窗是關著的,艙門開著卻隻投射進來一道微弱的光亮,顯然門簷下吊著的油燈油將盡了,正在垂死掙紮。
荷筱在哪裏?
“心!”剛要開口喚她,便聽熟悉的聲音,黑暗中一抹幾不可辨的銀紅色,是那件曾被她穿去錢府的鬥篷。小樓下露出一張淡笑的臉。“我去拿幹糧,這裏有琅琊師傅看顧你,我才放心去的。”
江心與她麵對麵,一個在上樓口,一個在下樓口,經曆了這許多變故和如今懸而未決的事態,還有生死未卜親密夥伴下落不明,似乎連荷筱也變得成熟起來,那笑容盡管美麗,卻也多了幾分滄桑。
隻是恍惚間,江心覺得那笑似曾相識,之前她從未有過如此感覺,“怎麼不點燈?”
“忘記了。”荷筱滿不在乎,敷衍一般說著上了樓,看上去狀態心情都十分好。
江心幾乎有些驚訝,在竹林雅居時她還是那麼激動,一心想要去找國師挑戰,打算救回不歸,盡管不自量力,卻令江心佩服。
但此時,她像變了個人一般。
“心?”荷筱上了樓,麵對著江心,低喚了一聲,江心才意識到窄狹的樓梯,自己擋了荷筱進屋的路,於是忙讓開,回過頭,就見荷筱朝琅琊天咒微一福身,徑自準備了幹糧和晚飯。
“師傅,吃飯吧。”江心怯生生地喚了一聲,記得當年她習慣性的打點師傅的一日三餐,而琅琊天咒則每日出門尋找失散的女兒玉純,無論是駕著馬車,住著農舍,還有最終買了小樓船,都是如此,直到他不告而別,江心也太算定了下來,卻從未想到過清白女兒竟是帶秦淮落腳,並一住八年。
身軀安定下來,心卻不然,一路跟著不知行蹤的琅琊天咒,天涯海角,她一直以為如此,卻不知不覺間被不歸牢牢的鎖情在了這世外桃源。
“阿心,你怨恨師傅麼?”琅琊天咒坐在桌旁,一改剛剛的責備,關切又略帶歉意地相詢,“師傅……師傅見到了門口的招牌,你在“念”著師傅?”
“你的信……”
“那不是我留下的。”琅琊天咒竟是又道出了一個埋藏八年的秘密,隻是現在已無所謂了。
“阿心知道。”江心微笑擺擺手,“那是不歸替您留下來的,你命他口傳達於我,但他擔心自己的身份會不被相信,才用了這種方式。”
“心?”荷筱自然也是及其驚訝,“你是何時知曉的?”
“不多久。”江心笑了,“起初我真以為是師傅您留下的,但當我平靜下來,下定決心在這裏等您之時,收拾了您以前所有的筆跡,他模仿的很像,但他不知曉,您是從不用利器傷害木頭的。”
琅琊天咒略微點點頭,“所以你一直不說是為了安慰他,難為你了,也難為他了。”
“師傅,你……真的沒有找到玉純麼?”放下了心結,江心到底還是關心的。
琅琊天咒搖搖頭,“找不到,師傅走遍了大江南北,最終竟又回到了這個出發地……阿心,如果師傅說,師傅並不是因知曉秦淮有禍,而是因為玉純又在這裏有了消息才特意趕來的,你會怪罪師傅麼?”
江心怔了一怔,旋即又埋頭扒了口飯,故意嚼得含糊不清,說,“不,不會啊……”
“阿心。”琅琊天咒放下碗筷,有些鄭重了,“師傅答應你,這一次就算遍尋不著,也不會再走了,定要讓秦淮安寧了才好,我雖然是玉純的父親,但我也是個製符者,不會麵對此等情況一個人遠走的。”
“都好。”江心反而漫不經心起來,她總是如此,當有個肩膀可以依靠之時,自己便不動腦筋了,“隻是師傅,你一定要見見王愚。”
“王愚?”琅琊天咒挑眉,輕笑著麵上一派輕鬆祥和,“師傅自然是認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