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上,簡沫這次無故失蹤兩天,已經犯了這個圈子裏最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你沒事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然後,是一杯冒著熱氣的香茶遞到她的麵前,“我看你整天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沒事。”簡沫接過杯子,輕浮著茶葉的水麵清澈倒映著一厥略顯清瘦的下頜,熱氣旋即從掌心汩汩地流入,她遂爾搖了搖頭,低聲沉吟,“隻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心裏有些煩。”
“哦?是為了感情的事?”對方似有所悟地笑笑,徑自坐在她的對麵,“說出來,或許我能給你一個參考意見?”
簡沫抬眸,視線漸漸凝注在咫尺之距那張慈和的笑臉上。她認得,這是衽寧,在數月前的旗袍發布會上,她們曾有過一麵之緣。說來很奇怪,幾乎在第一眼,她對她就有一種不可言說的親切感,仿佛她們之間有一條無形的連線,將這樣兩個原本陌生的人相互聯係在一起,莫名歡喜。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眼緣吧。
在之後,衽寧更堅持指定簡沫為她的品牌設計唯一代言人,簡沫也不負所望,總能在眾人的意料之外出色地完成一次又一次華麗的轉身,不但贏得了鮮花與掌聲,更讓那些對她嗤之以鼻的同行們從此刮目相看。所以,除了齊大石外,衽寧也算得上是簡沫能在模特圈裏迅速崛起的伯樂了。
“我有件事一直很猶豫。”簡沫努力從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映照在鏡麵上孤清的側影仍舊美得那麼朦朧而淒寂,卻掩不住眸底的一絲躁動,“不僅僅是為了感情。隻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到平衡,既不讓他受到傷害,又能讓自己的心得到平靜。”
衽寧靜靜地聽,並不插話。淡墨般的落寞拓印在簡沫的眉宇之間,清冷的外表不過是她的一種保護色,眼神裏卻不時流露出這個年齡段裏獨有的堅定和不屈,這與年輕時的她又何其相似,可能恰恰正因為這種莫名的悸動,讓她不自覺地想要與她親近。
“我們不能太貪心。如果真的是難以取舍,那就看看,你的心更偏向哪一方?”她低眉笑了笑,遂爾斂起笑容,提起簡沫放在桌麵上的手握在手裏,輕聲提醒,“不過要記住,無論作出什麼抉擇,都不要讓自己後悔。別像我,曾經犯下錯誤,直到現在,我依然引以為憾。”
“你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簡沫愕然地抬眸。
衽寧看上去是那樣優雅豐潤的女人,她曾經不止一次大膽地暗自揣測過,該是怎樣的幸福才讓一個已經接近垂暮仍然凡事追求完美的女人臉上總是洋溢著滿足與自信的笑容。她羨慕她,而不妒忌。卻不曾想過,或許,衽寧也如其他普通女人一樣,在明亮的背後,同樣掩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隻是,她埋藏得很深很深,深到,即便是她自己,也恐懼觸碰。
衽寧的神色陡然一黯,視線越過簡沫,茫茫然地投向遠處,遂爾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我也年輕過。那時候,我還相信愛情,以為愛了就能天長地久,可是我們的戀情遭到了家裏人反對。我與他逃了出來,後來才發現,我未婚先孕了……”
雖然隻是淡淡的幾句話,簡沫卻聽得驚心動魄。這樣的情事她隻在電視小說裏看見過,感覺那麼遙遠,可是當親耳聽聞的時候,一顆心卻提了上來,不由自主地揪緊了一下。
“後來呢?”她禁不住追問。
“後來……”衽寧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重新對上簡沫,淡然地笑了笑,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在我臨盆之前,那個男人丟下我,走了。我躲在窮鄉僻壤生下了一個女兒,最終無力撫養,所以隻能放下她。再後來我得到家族的諒解,並且繼承母親的遺願終於成為了旗袍設計師,可是當我回去那個地方找尋的時候,已經沒了她的下落。再然後,我遇上了現在的丈夫。”
在說起丈夫那一刻,簡沫分明看見了她凝在眉心淺淡的,卻揮之不去的溫情,柔柔的,暖暖的,逐漸舒展的眼眸裏掩飾不住如水般溫柔的光茫。
那麼多年過去了,衽寧很少向人提起過這些事。她以為她會忘記,可是刨肉刻骨之痛終究沒有隨著時間而消逝,反而與日俱增,就像蠶蛹裏纏繞不斷的絲,在每次不經意想起的時候總提醒著她年少衝動時犯下的錯,一次又一次地如錐子般戳著她皮肉下無可愈合的傷口。
還好,身邊有丈夫的陪伴,才讓她在日久悔恨中躁動的心漸漸地息微下來。對丈夫,她始終感恩。或許再不能如以前那般去愛,但起碼,她承諾了會一生一世相依相隨,這個也是他對她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