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不繼續去找她?”簡沫的心口一滯,緊緊握住水杯的手禁不住有些顫抖,指尖微涼,“說不定在某個角落,你的女兒也在一直找尋你,等著你,盼著有一天你能找回她、重投你的懷抱。”
像她,若不是簡姥姥和簡悅將同樣被遺棄的她待如親人,或許她至今仍然隻能瑟縮在別人歧視的目光裏倉惶著成長。她們給了她無限的關愛,可是,這些終究替代不了血肉之親。
那麼多年來,“母親”的概念於她而言始終是模糊的。在獨處的時候,她也曾暗自勾勒過母親的形象,想象著她有朝一日將她擁入懷裏,她為她的丟棄行為自覺編織著各種美麗卻堂而皇之的借口。願意選擇原諒,其實比任何怨恨都要來得迫切。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這個簡單的願望卻變得越來越渺茫了。
--她的母親,在賦予她生命之後,已經徹底地把她丟棄了。
“找不到了。當時的情景太匆忙,我來不及在她身上留下印記。”衽寧斂神垂眸,刻意掩住眼睫下迅速閃過的失落,握住她的手明顯瑟縮了一下,卻沒有放開,“而且,我已經另有家庭,也是另一個孩子的母親,我必須顧及他們的感受。”
換一個角度想,其實沒有消息或許就是最好的消息,這樣,她還能在心裏保持著一份希冀--或許,那個“她”會一直生活得很好,比她所有能想象到的生活都要幸福快樂。
“所以你就寧願讓你的女兒在外麵繼續流失?可是,她的身體裏,也留了一半你的血。”簡沫將手裏的杯重重地壓向桌麵,倏而站起,順勢將另一隻手從她的掌中抽出,木無表情地冷然道,“恕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謝謝你的茶。我還有事,失陪了。”
不待對方反應,她已經轉身跑開。
與其說跑,不如說是倉惶地逃開。
不敢麵對,也不想麵對,心底卻在冷冷地發笑:原來天底下竟然真的有這樣殘忍的父母,難道他們不知道嗎?因為他們的不負責任,造就了多少不可化解的悲劇。骨血親情淡薄如紙,以至於幾乎在那麼一瞬間,當衽寧在說起失散女兒的時候冷凝在唇角的毫不在乎,一下子顛覆了她貫以堅持的認知。原來所有一切一切的冀想,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在轉身的那一刻,她甚至忍不住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無限悲涼。
而在她的背後,衽寧始終坐著不動,雙唇緊抿成一道細密的縫,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簡沫瘦削的背影離開視線,在翻卷的幕布後隱去,才收回目光。掌中還縈留著她未散的溫度。許久,衽寧終於淺歎了口氣,幽幽地轉身,看著鏡中那張因為歲月蒼桑變化而日漸已不複當年風華的臉孔,眸色遂爾變得深沉莫名。
簡沫一口氣跑出後台的休息室,直至轉過牆角,她才停下來,用背抵住牆,撫著胸口籲籲地喘氣,神情懨懨的,掌心裏滿是密汗。
回頭看,衽寧並沒有追上來,即便她真的追上來了,簡沫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方才的衝動,心底油然浮現的厭惡感是那樣強烈。所以隻有逃避。
前台驟然響起一陣緊催的音樂聲,新一輪的排演又拉開帷幕了。
“一個跟上一個,好。一二一、一二一……集中精神。”舞台監理夾雜著嘶啞的聲線在轟隆隆的音樂聲中尤其突出。簡沫從後台的幕布微微探出頭去,漫天如瀑布般墜下的燈光立即湧過來,瞬間眩了她的眼。
全權負責這一次舞台指揮的監理是圈內出了名嚴苛的,每一場表演於他而言,都是檢驗成果的最佳時機。所以,他絕不允許一絲一毫紕漏。走在台上的模特兒都戰戰兢兢的,他們反複地排演,更多時候在台上連續站立十個小時而沒有任何怨言,都隻為了展現一個完美的姿態。--既然選擇了模特兒這條路,就得一直堅持走下去。像這樣的經驗,簡沫已經見慣不怪。
突然肩膀被人拱了一下,回頭看,卻是陶宛兒。
這次表演就是由她與陶宛兒負責主秀的部分。其實,簡沫出道才大半年,以她如此短淺的資曆卻能與國內首屈一指的名模同台表演,參與國際一線品牌的各類廣告宣傳,果然是一朝麻雀變鳳凰,發展態勢不可小覷啊。按不知內情的人的想法,簡沫的背後必定傍了個大金主,照行話說,就是“背後有座山,樹下好乘涼”了。
陶宛兒斜了她一眼,遂爾媚笑起來:“聽說你拒絕了許大公子的邀約?當初許大公子與我們公司簽訂讚助合約,附加條件之一,就是由你來接待他。現在你把許大公司給惹怒了,他取消了與我們公司的合作,老板大發雷霆。簡沫,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所謂接待,就是吃飯聊天那麼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