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逸曦。
他看上去很是疲累,曾經耳鬢廝磨的人,才轉身,終究始料不及的是夢醒時分的領悟,這時候再見,卻仿佛經曆了一萬年。
柳逸曦麵無表情地掃過倚在一邊的安辰禦,在看見他前襟大片濕跡的時候,視線明顯一頓,遂爾轉向盈盈玉立在不遠處,清麗如斯卻又帶著少許慵懶嬌態的女子單手緊扣著牆壁。--而她的身後,在牆的轉折,堪堪露出一角匍匐在地的白色床單。
淩亂似剛剛結束的戰場。
不用多猜想,即使他再如何自欺欺人,也可以想象得到在此刻之前發生了什麼。孤身的一男一女,在酒店房間裏,她輕衣解帶,她為他綻放出最鮮活的美好,而這個男人,卻是唯一的見證……
柳逸曦簡直不能再想下去,越漸不能自抑的嫉妒幾欲讓他瘋狂,他一步步走近,他凝視著簡沫的眼睛,可是,裏麵太清淺了,淺得已經放不下一個他。
“這就是你給我的報複嗎?用這樣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報複我。”他猛地拉近她,一隻掌便箍住了她的手臂,那樣緊,“簡沫,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已經忘記了我們曾經有過的承諾了嗎?就連那麼一點點時間,你都不願意等我嗎?”
一連串問題噴薄而出,他抓得很緊,青白的指骨幾乎陷入簡沫的手臂,可是,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是軟軟地任他拽著,不掙紮,不動彈,冷淡寡情的表情,透明如薄翼,好像隨時都會在他的掌中羽化消失一般,直看得他的心不由得也隨著室內的氣溫漸漸涼下去。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她的眼中一片寂靜,許久,終於抬眸迎上他,眸裏遂然薰染了一絲淒愴的自嘲,“柳先生,我以為我們之間再無瓜葛,現在的我不過是回歸了世俗,所以,我與什麼人在一起,在做些什麼,自也不必要與你交代了吧?”
“簡沫,我說過,隻要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柳逸曦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向前邁進一步,幾乎貼近簡沫,而事實上,他們靠得太近了,他看得見她頸脖上明顯的吻痕,星星點點斑駁,是宣示,同時,也是一種懲罰。
空靈的氣息似有若無,簡沫也突然笑了:“再給你一些時間,然後看著你美人軟玉在抱,與未婚妻卿卿我我,而我就像傻子一樣窩在家裏等著你的眷顧嗎?”
“你說的是娜娜?……”柳逸曦愕住,仿佛想起了什麼,英俊的臉立即浮起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她父親與我母親是世交,我一直將她視作妹妹……”
“對不起,我沒興趣知道你與她之間的事情。”簡沫冷冷地截斷他繼續往下的話,“妹妹也好,未婚妻也罷,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告訴我,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那我讓娜娜親自給你解釋,她的話你總可以相信吧。”柳逸曦手足無措地央求。
簡沫卻感覺到可笑,手一揮,掙脫了他的桎梏,原本滿不在乎的態度頓然變得強硬尖銳起來,“不必了。既然我不能相信你,又憑什麼去相信她。我的眼裏容不下她,難道你以為她的眼裏就能容得下我嗎?”
“不然,我們一起離開這兒,回白房子吧。那時候我們很快樂,你可以無憂無慮地做你想做的事,我們栽花養魚,以後還會有我們自己的孩子。簡沫,我們回去,好不好?”柳逸曦刻意降低了聲音,幾乎低婉到哀求。
簡沫驚愕地昂起頭,視線卻堪堪與安辰禦投射過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站在柳逸曦後麵,淡然的,置身事外似的,眼神和緩虛空,又仿佛有著實質的洞悉,輕易的就能把對方看穿、看透。
而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總有一種讓人無法抵禦的力量,那樣靜靜地待著,也散發著驚人的存在感。
“是啊,我曾經多麼留戀那種溫度。”簡沫不自然地別開臉,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連日來的積忿終歸化作一聲無謂的慨歎,“可是,已經太遲了。”
“太遲?”柳逸曦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是的,太遲。”簡沫低頭,指尖無意識地掂在了指間的介指上,來回旋轉著,“假若當初你我都在堅守原來的那塊芳草地,或許我們真的能一直走下去。但是,你沒有,我也沒有。物是人非,你的身邊有了貌美如花的未婚妻,而我就在剛才,已經答應了嫁給另外一個男人。這一切,還能回得去嗎?。”
誰也沒料到,上一秒的快樂在下一秒猝然變成了刺。
誰人又知道,他的眷戀是這世上最不可饒恕的謊言。
她也曾拚盡全力地去選擇相信,然而,那一個寂寞的夜晚,幾乎耗盡了她生命的全部。以後的每一個日夜,都成了絕望的前奏。
時至今天,她再無多餘的力氣去重複昨日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