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是我兒時的玩伴。”簡沫順口接了一句。
刻意地遺忘,或許有很多記憶早已經在歲月的洪流裏,被衝刷得遝無痕跡。可是,有些人終須會再遇上,有些往事也終須會被想起。
若不是為林曜“寬衣解帶”,她不可能看得到他右胸下篆刻的傷疤;若不是房東太太喚他的名字,她不會將眼前冷硬似冰的男人,與記憶中那個愛哭愛笑愛打鬧的林曜融合在一起。
那時候他們毗鄰而居,簡奶奶去世後,簡悅帶著她離開破舊的村落,後來,簡悅成了高官金屋藏嬌的情婦;聽說林曜也被他父親帶到了城裏,再後來,便斷了消息。
簡悅去世了,三年虛榮,半生浮名,她也因此進了牢;林曜的父親也走了,把他留給了第二任太太照顧,他成了曼城最顯赫的打手,終日與拳為伍,以拳謀生。
所有變化,好像隻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讓人應接不暇。簡沫也沒想到,他們的重遇會如此戲劇化。
她坐在床邊,掬起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輕輕摩棱。臉上一片潮潤,唯他的手,帶著微乎其微的溫熱,在她的肌膚上一點點暈開。
“林曜,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小沫啊。等你醒了後,我們再一起回村裏,看橘子花開!”她的唇遊離在他耳側,輕聲地說。
床上的林曜依然無知無覺。麻醉的藥效還沒有完全過去,他的狀態就如一個貪睡的嬰孩,睡得那樣坦然。
秦漾隻批準他們逗留片刻,所以她不能留太久。站起來回首想與柳逸曦打聲招呼,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退出了病房。
他把空間留給了她。
簡沫笑笑,又感到莫名失落,仿佛心裏無端地缺失了一塊,再回頭時,卻想不起遺落的地點。
伸手旋開門把,半個腳才踏出病房,一個硬朗聲音冷不丁地從門縫裏撞了進來,伴著走廊裏尚未褪盡的盛熾夏風,赤-裸裸地打在她的身上:“迫不及待地離開,原來是急著看情人來了?”
簡沫抬眸,冷冷地掃了對麵的人一眼,他雙手抱胸倚牆而立,臉色陰沉,冷眸下蘊噙著淡淡的,卻顯著的慍怒。她抿緊了唇,轉身闔上門,徑直從他的身側擦過。
早該料到的,安辰禦必然會找來。她逃得了和尚,卻逃不了廟,而現在的林曜,就是她的廟,她不過是那個可憐巴巴,被拴住了鼻子的和尚而已。隻是沒想到,她前腳才剛踏入醫院,他後腳便追了過來,莫非這醫院裏早早地就布下了他的眼線?
“你是來見林曜最後一麵的,還是要為他償還欠下的醫藥費?”他閑閑地在她背後扔出這句話,猶如一枚重型的炸彈,炸在了她的心坎裏。
簡沫不由自主地停駐了腳步。
“你什麼意思?”她暗自攥緊了拳頭,卻沒有回頭。安辰禦明明話裏有話,可她還是忍不住要問個究竟。
“醫院從來不是善堂。假如病人不能支付醫藥費,醫院有權中止所有診治……”他氣定神閑地踱到她的麵前,眼角處溢出親切而深邃的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