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曆史的蒼茫19(2 / 3)

為濃鬱的生活氣息所吸引,此刻,我也仿佛置身其間,隨著歡樂的人群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盡情盡興,和先民們一起發出歡騰的吼聲。此間,氣候溫暖濕潤,雨量充沛,大自然煥發出勃勃生機。叢林掩映中,一些平生未曾寓目、而今多已滅絕的動物躥躍其間;一隊前額低平、眉骨粗大、目光迷惘的人群,正在咿唔呼嘯著追奔射獵。回望山崖,發現那裏還有一些人在緊張地勞作著。趨前細看,他們手持石刀、鐵鏨,或鑿、或敲、或磨、或刻,正全神貫注地製作著各種人麵和動物的圖像,一幅幅生動的畫麵在他們的手下赫然展現出來。

我正在忘情地欣賞著這一切,不料,稍微一愣神,忽然發覺山崖上的人形已經淡出、隱沒了,逐漸逐漸地幻化成山埡口處一夥鑿石壘渠的人群。伴隨著各種敲擊的繁響,一道清溪從山坳裏衝出,順著渠道滔滔汩汩地流淌下來,頓覺遍體生涼,神清氣爽。於是,我也憬然驚寤了。

心頭的意念一收,時間的潮水,嘩—嘩—嘩,一下子流過了幾千年,我也隨之而返回到現實生活裏。

賀蘭山岩畫本身就是一部文化傳承的史書。它是地處祖國西北的許多少數民族共同創造的精神財富。現在,人們一提起銀川,就把它同西夏聯結起來,漫步街頭,隨處可見“昊都大酒店”、“西夏貢酒”、“昊王宮”等與西夏王國有關的商標、名號,這固然有其重要的依據。但是,嚴格地講,它僅僅是一部分,而並非全體。

早在數千年前,就有許多少數民族在這一帶遊牧、畋獵,繁衍生息。見諸史籍的,商周至春秋戰國時期,賀蘭山下主要遊動著獫狁、羌、戎等部族;秦、漢至南北朝時期,先後有匈奴、鮮卑、氐、羯等族;隋唐兩代,突厥、回鶻、吐蕃等族聚居於此;迨至兩宋、西夏時期,這裏主要是黨項族;元代則為蒙古族所領有。他們一個跟著一個進入這個地區,躍上曆史舞台,次第更迭,薪盡火傳,演出了一幕幕威武悲壯的曆史活劇。

隨著時序的推移,他們有的遷徙了,有的變化了,有的消失了,像成群結隊翱翔於萬裏秋空的候鳥一般,忽剌剌地飛來,又急匆匆地逸去,許多重大活動,文字都沒有記載,甚至煌煌正史上也盡付闕如。事實上,當然並非落地無痕,杳無蹤影,而是一站接著一站傳承著社會文明的熊熊爝火,為建構整個中華民族的偉大文明傳統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這遍布賀蘭山上,由五千多組岩畫連綴而成的藝術長廊,就是絕好的曆史見證。

我們怎能不由衷地感激那些偉大的民間藝術家—成千累萬的無名的岩畫製作者!是他們以其獨特的藝術創造,為後世人民留存了形象鮮明、信息豐富的時代屐痕,提供了極其珍貴的研究古代文明史的第一手資料。

高爾基說得好:“人,按其本性來說,就是藝術家。他無論如何處處力求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美。”遊獵的先民在浩瀚無垠的荒原上,通過與大自然的艱苦拚搏,培植了粗獷豪放的性格,也播下了信念、追求與熱望。他們在呼嘯、奔逐、遊牧、畋獵之餘,借助於岩畫的創作,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憂思感奮、所見所聞一一鑿刻於山石之上,以獲取心理上的滿足與快感,達到抒發情感、愉悅身心、恢複體力、消解疲勞的作用。

岩畫開創了人類藝術的先河,是一部融彙著理性與野性、現實與幻想、稚拙與靈動的無聲的交響樂。同時,又是一個活的解釋係統,它無異於一部古代遊牧民族的百科全書,向後人展示著先民對於自然、社會與人類自身的認識,把他們敬仰的神靈、崇拜的圖騰、朦朧的遐想、放牧狩獵的經驗以至於七情六欲等深層次的內涵如實地記錄下來。

黃河,這祖國的母親河,曆史之河,文明之河,在她的身邊,岩畫與神話並存。它們作為人類精神活動、藝術實踐的智慧之果,都深深植根於民族文化本原的沃土之中。那些借助於想象與幻想,把自然力加以擬人化,反映遠古先民對於世界起源、自然現象、社會生活的原始理解的神話傳說,在賀蘭山岩畫中同樣有所展現。

關於伏羲、女媧這兩位始祖神的傳說,散見於《山海經》、《楚辭》、《淮南子》等古籍,同時,廣泛流傳在黃河流域一帶的民間。與兩位始祖神“本為兄妹”、“蛇身人首、尾部相交”等傳說內容相對應,賀蘭山口一幅極為古老的岩畫上也有他們的造像—人麵蛇身,共同交尾於一條長蛇之上。畫像要早於伏羲、女媧其他造像幾千年,極為簡單、原始,卻是鮮活動人。

就一定意義上說,神話原是某種風俗、習慣、信仰和宗教的反映;而岩畫則是從藝術的角度予以形象地記述與描繪。二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山海經》中有關“戎,其為人,人首三角”的記述,實際上,指的是人的頭頂上的獸角裝飾,賀蘭山口的人麵形岩畫中就有這種頭戴三角的裝飾形象。岩畫與神話互為印證,表明古代一個時期西戎族的先民曾在這一帶生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