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25(1 / 2)

青燈有味憶兒時·西廂裏的房客

我家院子裏有座西廂房,靠南麵那兩間,一年四季總是空閑著。那年春節過後,我從外祖父家串親回來,一進院,瞥見一個陌生的男人,挑著滿滿的兩桶水,走進了這座空房子。媽媽告訴我,這是靳叔叔,剛從很遠很遠的山東老家搬遷過來。

靳叔叔四十多歲,個頭不高,黑黑臉膛上長著半圈黃胡子,說起話來蠻聲蠻氣,平時眼睛總是眨個不停,看上去覺得有些滑稽。

漸漸地我發現了,原來他是個聾子,你若是有什麼事想告訴他,必須大聲叫喊。同他說話很費勁,可是,出於好奇心的驅使,我還總想接近他,和他嘮上幾句喀兒,—多麼聾我也不怕,我能夠喊叫,我的嗓門尖、喉嚨響。怎奈他是一個大忙人,一天到晚沒有閑的時候,撂下耙子就是掃帚,院裏院外,收拾得幹幹淨淨。

他平素沒有多少話語,悶怵怵的,人緣卻很好。左鄰右舍的嬸子大娘們,看他“光杆子”一個,日子過得怪清苦的,便試探著給他提媒,要把鄰村一個智力有點缺陷的女人介紹給他。

“我是一個殘廢人,”他說,“家裏又窮得叮當響,耗子溜進門來,都要掉下幾滴眼淚。隻要人家不嫌棄,我沒有任何挑揀。”這樣,沒過上半個月,這門婚事就做成了。於是,西廂房裏便又添了一個長頭發的

女人。

新娘比新郎年輕,手大、腳大、臉盤大,個頭也比他高,外表上看,眉眼倒也順順當當;整天笑嘻嘻地,好像心裏沒有半點愁事。我們便稱她為“笑嬸”。

“笑嬸”特別喜歡戴花,無論是真花假花,山花野花,紅花紫花,見著了就往頭上插,十朵二十朵,疊疊層層,滿頭花枝搖曳;然後,就對著鏡子,前後左右地照。卻不懂得坐下來嘮嘮家常嗑兒,和丈夫說句體己話。辦喜事那天,深更半夜裏,聾子新郎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著新娘脫衣服,可是,新娘卻隻是“嗬嗬嗬”地笑著,硬是不動彈。她越是在那裏傻笑,新郎便越是惱火,最後,竟至蠻聲蠻氣地大吼起來:“你要脫褲啊!你怎麼就不脫褲呢?”自此,“脫褲啊,脫褲啊”,成了屯裏的一個

笑料。

這個“笑嬸”確是有些“缺心眼兒”。媽媽看她不會做針線活,便將一件年輕時穿過的帶大襟的舊棉襖送給她。不料,她卻將前後兩麵顛倒過來穿反了,結果,費了很大勁也係不上紐扣,逗得人們在一旁竊笑。有時,在大門外,還會圍上一群孩子、大人,抓住“笑嬸”的一些話柄來耍笑她。每逢見到這種情景,媽媽都要喊我回家,不但不讓我跟著摻和,連看熱鬧都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