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在課堂上也淘氣,最後鬧得不可開交。這要從老先生吸食鴉片說起—
老先生煙癮很大,每當癮勁上來,茶飯無心,精神頹靡,甚至涕淚交流,隻好躺下來點上煙燈,趕緊吸上幾口,才能振作起精神來。後來,鴉片煙也覺得不夠勁了,便換上由鴉片裏提煉出來的嗎啡;吸了兩年,又覺得不過癮了,隻好注射嗎啡的醋酸基衍生物—海洛因(俗稱“白麵”),每天一次。作為著名的書法家,先生寫得一手漂亮的行草,隻要紮上一針,立刻神采飛揚,連著寫上十張八張也沒有問題,而且,筆酣墨飽,力透紙背。為此,凡是前來求他寫字的,少則帶上幾支“白麵”,多者奉上十塊二十塊銀元,作為贐禮。
平常時節,先生由於手頭資金有限,每隔幾天,總要走出八華裏,到高升鎮上買回幾支。這樣,隔上幾天,就得出去一次。俗話說:“閻王不在,小鬼翻天”。他一出門,嘎子哥和我就可以放膽鬧學了,這真是快活無比的日子。
這天,恰好“魔怔”叔也不在家,我們眼見老先生夾個包袱走出去了,嘎子哥便緊急吩咐我,把炕上的書桌摞在一起,表演皇上登基坐殿,大臣上朝參拜。我說,這回我得過過當皇上的癮,你要給我叩頭請安,山呼萬歲。嘎子哥眨巴眼睛一笑,說:聽你的。
我剛剛爬上桌子,他便跪拜如儀,喊著“謝主隆恩”;我也洋洋自得地一揮手,剛說出“愛卿平身”,就見老先生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這是我絕對沒有料到的。原來,他忘記了帶錢,走出二裏地,才忽然想起。往屋一進,正趕上我們“大鬧天宮”,當即說了一句:“謔!小日子又起來了。”直嚇得我頭上滲出冷汗,幾乎跌下桌子,爾後,足足病倒了三個
多月。
病好了以後,略通醫道的“魔怔”叔,說我臉色蒼白,還沒有恢複元氣。嘎子哥聽了,便悄悄地帶我去“滋補”,要燒小雞給我吃。他家後園子有塊韭菜地,幾隻小雞正低著頭在裏麵找蟲子吃。他從後麵悄悄地走過去,冷不防騰起一腳,小雞就糊裏糊塗地命歸了西天。弄到幾隻以後,拿到一個壕溝裏,逐個糊上黃泥,再撿一些幹樹枝來燒烤。熟了之後摔掉泥巴,外焦裏嫩的小燒雞,就成了我們豐盛的美餐。
這類事幹了幾次,終於被看青的“大個子”叔叔(實際是個矬子)發覺了,告訴了“魔怔”叔。為此,嘎子哥遭到了一頓毒打。這樣一來,我們便和“大個子”結下了怨仇,決心實行嚴厲的報複。
那天,我們趁老先生上街,兩人跑到村外一個爛泥塘邊,脫光了衣裳,滾進泥坑裏,把臉上、身上連同帶去的棍棒,通通塗滿了黑泥,然後,一頭鑽進青紗帳,找準“大個子”必經的毛毛道,兩個黑孩手持黝黑的棍棒,分左右兩邊站定。隻見“大個子”漫不經心地低頭走了過來,嘴裏還哼著小曲:
有一個宋老三,
兩口子賣大煙。
一輩子無兒,
隻有一個女嬋娟
我們突然大吼一聲:“站住!拿出買路錢!”竟把他嚇得打了個大
趔趄。
為著我跟嘎子哥一再惹禍鬧事,母親和父親商量,一起找我訓話。照例是父親開篇,說,“你的情況有兩種:一類是一般性淘氣,這不算大毛病,也用不著幹預,不是說‘淘小子,出好的’嗎?另一類是破壞性的,損人利己的,禍害財物的,這些都屬於犯錯誤,應該懲處的是這方麵。”
母親說,即便是普通的淘氣,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你爸爸不是講過“孟母三遷”嗎?先是住的地方靠近墳地,孟子便學著人們哭喪、跪拜;孟母覺得不好,又遷到市集旁邊,結果,孟子又玩著殺豬宰牛的遊戲;於是,又遷走了。哭喪叩拜也好,殺豬宰羊也好,這兩樣活動倒也不是破壞性的,但它不利於孩子健康成長,所以也要製止。有出息的孩子,應該從小就學著走正路,立大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