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19(1 / 2)

青燈有味憶兒時·嘎子哥

童年遊伴中,與我關係至深、聯係最密切的,要數嘎子哥了。

他五歲那年,慈母見背,是由一位老保姆拉扯大的。他長得很結實,闊腮廣口,耳輪肥大,生性憨厚,卻異常頑皮。天資穎慧,偏偏不肯用心讀書,整天都在淘氣。腦瓜靈,點子多,活潑好動,“十處打鑼九處在”,三天兩頭惹是生非,左鄰右舍不時地告他的狀。開始時,“魔怔”叔對他實施“棍棒教育”,但迄無成效,也就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了。

嘎子哥對我一向友善,可說是有情有義;我也樂得做他的跟班與長隨,唯他之馬首是瞻。前麵說過,上學當天,他就給我抹了花臉;實際上,在這之前,我就已經跟隨他“野”好久了。比如,桃杏成熟季節,夜黑天裏,他便和我脫掉褲子,把兩條褲腿用繩紮緊,然後搭在脖子上,攀上高高的樹杈去摘果子。

當高粱孕穗打苞時,他又拉著我,鑽進青紗帳去采烏米。高粱烏米是塊結的澱粉,籽粒的變質,屬於廢品。嫩時呈白色,吃著有些清香味;成熟後變黑,難以下咽,因此,必須在未吐苞時采擷。可是,何者為烏米,何者為正常的高粱苞,鑒別起來頗不容易,需要有經驗,有眼力,弄得不好,就會對正常的莊稼造成損害。我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見著凸肚的嫩苞,就攀過來采集,以致十有八九弄錯。看青、護秋的發現了,少不了一頓臭罵。

但是,正如一位心理學家所說,頑童是沒有記憶的。沒過多久,我們便又故態複萌了,而且,情節更為惡劣。我們在外麵跑餓了,嘎子哥便拉著我,到他家菜園裏啃茄子吃。我們不是站在地上,把茄子摘下來一個一個吃掉,而是平身仰臥在壟溝裏,一點點地往前移動,用嘴從茄秧下麵,去咬那最甜最嫩的小茄苞兒。麵對著茄秧上那些半截的小茄子,“魔怔”叔和園工竟猜不出這是受了什麼災害。直到幾天之後,我們在那裏故伎重演,當場被園工抓住,才揭開了底牌。

“魔怔”叔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說:

“你們不是愛吃茄子嗎?那好,就把那些半截茄子全部摘下來,然後一個個吃掉。”

我們不敢違抗,隻能乖乖地照辦,直弄得腸胃脹痛,下巴酸疼,暗中發誓:以後再也不幹這類“蝕本生意”了。

說是不幹,可是,一遇適當機會,便又故態複萌。我家西鄰住著一位伯母,大個頭,“旗裝腳”,像男人一樣鋤地砍柴,十分能幹。平時,待我和嘎子哥很好,桃子熟了,常常往我們小手裏塞上一兩個。我們對她唯一的不滿,就是她一天不住嘴,老是“嘞嘞嘞”,一件事叨咕起來沒完,光是叨咕還不算,經常張口罵人,成本大套,沒完沒了,怪煩人的。

這天,我發現她家的南瓜蔓,順牆爬到了我們這邊,上麵結了一個小盆大的南瓜,便和嘎子哥一起,給它動了“手術”:先在上麵切一個四四方方的開口,然後用匙子把裏麵的瓜瓤兒掏出來,填充進去一些大糞,再用那個四方塊把窟窿堵上。經過我們觀察,認為“刀口”已經長好了,便把它翻牆送過伯母那麵去。隔上一些天,我們就要找個事由,過去望一望,發現它已經長到臉盆一般大了,顏色也由青翠轉作深黑,知道過不了多久,伯母就會用它燉魚吃了。

果真,這天中午,見到伯母拎了幾條河魚進了院子,隨後,又把南瓜摘了下來,搬回屋裏。估摸著將要動刀切了,我和嘎子哥立刻趕到現場,去看“好戲”。結果,一刀下去,糞湯“嘩嘩”地流滿了菜板,淌到灶台上,還微微地散發著臭味。伯母一賭氣,就把整個南瓜扔到了豬圈裏。院裏院外,罵個不停,從正午一直罵到日影偏西。我們卻早已蹦著跳著,“得勝還朝”了。

伯母罵的話很難聽,她知道是淘氣孩子幹的,便一口一個“小Ф塞子”、“臭屎克郎子”;再加上一些詛咒的話:“生孩子沒屁股眼兒”,“娶媳婦找不著Ф”,“頭上生瘡,腳跟冒膿,肚臍眼長癤子”,最後再上連祖母、下及兒孫,—凶神惡煞一般,一反平日安詳、和藹的常態。罵的全是最惡毒、最肮髒的話語,直到她累得直不起腰來,躺在炕上

為止。

還有一次,我的書包裏裝了一把炒熟的黃豆,放學後忘記帶回家去,第二天發現書包被老鼠咬個大窟窿。這是媽媽花了兩天工夫精心縫製的,我心疼得流出了眼淚。嘎子哥說,別哭別哭,看我怎樣收拾它們。

他的本事也真大,不知道怎麼弄來的,一隻大老鼠已經被關進小箱子裏。晚上自習結束,他引我到馬棚裏,就著風燈的亮光,用一塊麻布罩住老鼠的腦袋,讓我用手掐緊,他把事先準備好的半把生黃豆,一粒粒塞進老鼠的肛門裏,再用針線縫死,然後放出門外。當夜,院子裏發生了一場群鼠大戰。原來,那個老鼠因腹中黃豆膨脹而感到幹渴,就拚命喝水,水喝得越多就越是膨脹,憋得實在忍受不住了,便發瘋似的追咬它的同類,結果,當場就有三隻老鼠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