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18(2 / 2)

征程。

說著,“魔怔”叔便領我到大水塘邊,去看鸕鶿捕魚。隻見它們一個個躬身縮頸,在淺水灘上緩慢地踱著步,走起路來一俯一仰的,頗像我這位“魔怔”叔,隻是身後沒有別著大煙袋。有時,它們卻又歪著腦袋凝然不動,像是思考著問題,實際是等候著魚兒遊到腳下,再猛然間一口

啄去。

意興盎然的鳥趣生機,給我帶來無窮的樂趣。

在這天午後的課堂上,他隨手拿起一本《千家詩》,翻到“雙雙瓦雀行書案,點點楊花落硯池”這兩行,又用手指著窗外枝頭的麻雀,說:因為麻雀常常棲止於簷瓦之上,所以,這裏稱做瓦雀。

接著,他又告訴我們,李清照的《武陵春》詞中有這樣兩句:“隻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蚱蜢”是一種形體很小的昆蟲,把它作為喻體,說明這種船體是很小的。蚱蜢的名字,聽起來生疏,其實,你們都見過。說著,他就到後園裏,捉回一隻翅膀和腹部都很長的飛蟲,手指捏住它的雙腿,它便不停地跳動著。我和嘎子哥認出來了,這是大螞蚱,俗稱“扁擔勾”的,當即高興地齊聲念起兒歌:

扁擔扁擔勾,/你擔水,/我熬粥。/熬粥熬的少,/送給劉姥姥。/姥姥她不要,/我就自己造(遼西方言,吃的意思)。

我從一部“詩話”中,看到“一樣枕邊聞絡緯,今宵江北昨江南”這樣兩句詩,便問“魔怔”叔:“絡緯是不是蟋蟀?”

他說,絡緯俗名莎雞,又稱紡織娘,蟋蟀學名促織,二者相似,卻不是一樣東西。

說著,便引領我們走向草叢,耐心地講授:如何根據鳴聲來分辨這兩種鳴蟲。因為不能出聲,他便舉手為號:是促織叫,他舉左手;絡緯叫了,便舉右手,直到我們能一一辨識為止。

夏天一個傍晚,氣悶得很,院裏成群成陣地飛著一些狀似蜻蜓、形體卻小得多的蟲子。“魔怔”叔告訴我們:這就是《詩經曹風》中說的浮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它們的生命期極短,隻有幾個小時;可是,為了傳宗接代,把物種延續下去,卻要經曆兩次蛻殼和練飛、戀愛、交尾、產卵的整個曆程。當這一切程序都完成之後,它們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便靜靜地停下來,等著死掉。

《詩經》裏的“豈其食魚,必河之魴”,魴就是河裏的鯿花,扁身縮頸,鱗細味美。—這也是從“魔怔”叔那裏聽來的。

但是,後來讀書漸多,發現他所講的有的也並不準確。比如,他說《詩經》中的“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蜾蠃俗稱土蜂子—這大概是不錯的;可是,他依據舊說:“蜂蟲無子,負桑蟲(即螟蛉)而為子”,把蜾蠃捕捉螟蛉等害蟲作為幼蟲的食物,說成是為了收養幼蟲,這就是謬

誤了。

不管怎樣說,長大以後,我之所以能夠“多識於蟲魚草木之名”,同童年這段經曆,有著直接的關係。所以我經常說,“魔怔”叔是我的第一位

老師。

當然,若是廣義地說,第一位老師應該算在母親、父親的名頭上。母親剛正,律己極嚴,在立德修身、敦品勵行方麵,為我做出了道德的表率;父親廣見聞,多風趣,富才情,在價值追求、人生道路抉擇方麵,受老莊影響很深,對我後來的恪守本分、潔身自好、淡泊名利、超邁時俗,產生了很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