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子胥仍舊是麵無表情,對我說,“請種小姐喝一杯普洱吧。”
我猶豫了一下,便端起了這杯普洱。
我先聞了聞茶香,一聞便知是好普洱。想當年我爸也買過普洱的老茶,但比起子胥現在給我喝的這杯,明顯子胥的這杯陳香更為醇和,讓人回味悠長。
“這杯普洱……”我猶豫了一下,“應該是老茶,有十年以上了吧?”
“看來種小姐對普洱研究不淺。”子胥說,“這是1940年的興順祥號。”
我就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
普洱老茶,年代越久遠的越值錢。我還記得,我爸去世前,曾收藏過一餅1975年的老茶,當時他買的幾千塊,現在子胥的這一餅1940年的,還是有字號出處的,我估計價錢不會低於十萬元。
我在心裏默默地算了一下,一克大概需要至少兩百多塊。
我去,簡直就是毒品的價格啊!我在心裏默默地驚歎。
也許是看出了我臉上驚異的表情,子胥仍舊是那副冰冷的表情,問我:“不知道種小姐知不知道普洱茶膏?”
這個問題讓我頓時覺得自己學識淺薄,於是老實地說:“不知道。”
“普洱茶膏所選用的茶葉,是雲南特有的喬木大葉種茶葉,在經過複雜的加工工序後,將獲得的茶汁進行再加工,還原成更高一級的固態速溶茶。”子胥擺弄著手裏的茶壺,臉上仍舊毫無表情地說,“最為貴重和有價值的,便是宮廷普洱茶膏……”
我洗耳恭聽著子胥的講解。
照子胥的說法,普洱茶膏就和如今的速溶咖啡差不多,但它明顯比速溶咖啡更為精純醇正,提煉的工序更為複雜。
果然,子胥看著手裏的茶杯,說:“宮廷茶膏,已經不能算是普通的茶了,是一門茶的絕技……民間也有茶膏,但宮廷茶膏和民間用大鍋熬製的茶膏不同,工序更為複雜,提煉出來的湯色和香氣更為醇正……”
“可是宮廷普洱茶膏的技藝,在經過動蕩年代後,已經失傳。”子胥說到這裏,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絲憤怒——我終於看到了他臉上有表情,他說,“明明可以傳承下來的藝術,就這樣失傳了!”
就當我想得知到底子胥接下來還會說什麼的時候,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子胥穩定了一下情緒,轉而走向另一個話題。
“種小姐今天來找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子胥變回了那副毫無表情的冷臉,他用淡淡的語氣說,“但麻煩你回去告訴倪柏木和曾敬川,我想要做的事,沒人可以阻止。”
這個時候,普洱老茶的香味已經彌漫了整個辦公室,細膩悠遠,密密綿綿,若靜下心來細嗅,便會聞出一股曆史的久遠和醇厚。
子胥冷眼看著麵前的普洱茶,隨即,他摁響了旁邊的座機,對電話那頭說:“邱助理,送種小姐出去吧。”
就這樣,我一句問題都還來不及問,什麼端倪也沒聽出來,子胥便結束了這次會麵和談話。
我此行是來幹嗎的啊?!就為了聽你講茶膏?!
不過從子胥的辦公室出來後,我很好奇為什麼子胥明明知道我來找他的目的,卻偏偏要給我講普洱茶膏的曆史。
於是我猜測,子胥的報複多多少少應該和普洱茶膏有關。但是這段曆史沒有人知道,包括曾敬川,也毫不知情。
“普洱茶膏?”曾敬川一頭霧水地看著我,遺憾地搖頭說,“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倪植庸對普洱茶很是著迷。”
在曾敬川這裏問不出頭緒,我隻好直接去問詹妮了。
“今天我見到倪植庸了。”那天趁著曾敬川不在店裏,詹妮跑來看倪柏木,我就逮到了這個機會,對她說,“他卻對我講了一段普洱茶膏的故事。”
詹妮不解地看著我。
我就幹脆問她:“在你的印象裏,倪家和普洱茶膏有什麼交集嗎?”
“普洱茶膏?”詹妮努力地回想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像是有個做茶膏的茶商,曾經和倪家的關係很好……”
詹妮這句話讓我頓時又看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在慢慢接近,於是我問她:“那個茶商現在在哪兒?”
詹妮的表情就有一絲惋惜,說:“已經不在了……”
“我記得在我小時候,有個茶商和我父親的關係很好,但是1966年,也就是那個特別動蕩的年代,茶商全家卻在一夜之間全部自縊身亡,不過所幸他們家還有個十四歲的女兒……”
說到這裏,詹妮的表情有一絲哀傷:“本來是幸存了下來的,但是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揪了出來,被揪出來的當天晚上,就跳井自殺了。不過具體的時間太遠了,我那個時候也太小,很多都記不清了。”
盡管詹妮隻記得這些,但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很珍貴的信息了。
於是我便把我知道的這一切,都告訴給了倪柏木。
當我期待著倪柏木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倪柏木卻隻是冷冷地說:“今後不要再去找子胥了。”
這盆冷水潑得我開始懷疑人生。
“我還不是為了‘銀杏路8號’。”我憤憤地說,“難道就讓子胥這樣一直暗中摧毀我們的店嗎?我們好不容易才做到現在這個樣子。”
“倪家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也許是我憤怒的樣子讓倪柏木動了惻隱之心,他說,“你隻需要每天站好你的大廳就行,關於倪家的事,我自然有解決的方法,我不想你被牽扯進來。子胥這個人,太心狠手辣。”
但我這人說好聽點是好奇心太強,說難聽點就是太八卦,越是不讓我插手的事,我就越是想刨根問底。
擱到古代,我絕對是狄仁傑,擱到國外,我絕對是福爾摩斯。
可擱到“銀杏路8號”,我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老板娘,隻能用單薄的力量去狗刨式地挖根。
子胥身上到底有什麼料呢?我托著下巴,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拚命地揣測著一切可能。
就在我一門心思想從子胥身上挖出點什麼料,然後爆給孫易做個大新聞的時候,連勝回來了。
這些日子,連勝一下就消瘦了很多,甚至可以算得上瘦骨嶙峋,顴骨高聳,兩個眼眶都深深地陷了下去。
“你終於回來啦?”我本想痛罵這貨一頓,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於是我走向連勝,“回來了就好,你知道你走的這些日子,店裏發生了多少事嗎,還有小蘋果……”
“老板娘……”連勝打斷了我的話,他的眼裏都是悲哀和落寞。
突然,他把背上的背包放到了桌上。
他沒有看我,而是一邊拉開包,一邊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說:“老板娘,這些,你替小蘋果和孩子保管好吧……”
“什麼鬼?”我不滿地嘀咕著走過去,然後湊上去看。
裏麵全是一大遝一大遝的錢,目測至少五十萬元。
“這裏麵的錢,應該夠小蘋果和孩子生活幾年了。”連勝終於抬起頭來了,他看著我,眼睛裏全是悲哀。
“你這……”我結結巴巴地問,“這錢哪兒來的?”
可是連勝沒有回答我。接著,他又低下了頭,帶著頹敗和絕望的氣息,轉身準備走出門。
“嘿!”一旁一直沒有吭聲的倪柏木突然上前去,拍了拍連勝的肩膀。
隨即,連勝一回頭,倪柏木一拳砸在了連勝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