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任重道遠
真是奇恥大辱。
說好的傲嬌呢?說好的不妥協呢?
而且我竟然還先表白了。
一想到那天的事,我就忍不住想撓牆。雖然倪柏木回“銀杏路8號”了,依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卻覺得羞愧難當。
好像是我死乞白賴的,用美人計求他回來似的。
因此這些天我見了他都有些尷尬,想盡辦法,找盡借口地躲著他走。
“種小樹,這是今天老李送來的對賬單……”
“哎那個,連勝——”我一看見倪柏木拿著對賬單朝我走來,趕緊拉住一旁的連勝,說,“昨天是你做的果盤是吧,有一盤少了兩片西瓜……”
“種小樹,今天居委會的通知要滅鼠……”
“哎那誰……”我趕緊拉住一旁走過去的小杜,說,“那啥……今天貓喂了嗎?沒喂啊,沒喂我去拌貓食……”
“種小樹,前段時間你不是說要改變一下菜單嗎……”
“欸妹子妹子,地不是這麼拖的……”我趕緊搶過服務員手裏的拖布,示範給她看,說,“要從外麵拖進來,你瞧好了,我拖給你看,走你……”
“種小樹,昨天我好像聽到有客人說……”
“呃……待會兒說……”我連眼都不敢抬,準備從倪柏木身邊溜過去,“等我把今天的流水算了再跟你聊……”
可是這次,倪柏木直接把我壁咚在了牆上,他一隻手撐著牆,一隻手叉著腰,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窘迫的樣子。
“我說你……”倪柏木麵無表情地問,“究竟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啊?什麼?哈哈,我躲你了嗎?我沒有躲你啊。”我企圖嘻嘻哈哈地遮掩過去。
倪柏木沒有說話,但是我能感覺到他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你到底什麼意思?”倪柏木說,“這樣好玩嗎?”
“啊?你說什麼?哈哈,我怎麼都聽不懂呢?”我裝糊塗地回應他說。隨後我準備從他沒有撐牆的那邊溜走。
“少來這套。”倪柏木幹脆兩隻手都撐在牆上,用雙手築起了一個包圍圈,讓我無處可逃,他說,“要我告訴你一遍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在說什麼啊?”我抵著倪柏木越靠越近的胸膛,聲音越來越小地說,“別這樣,讓別人看見了……”
“看見?看見又怎麼了?”倪柏木的臉也越靠越近,他說,“你沒嫁我沒娶,談個戀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眼看著他就這樣湊過來了,我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嗯哈——”就在倪柏木即將再次吻上來的時候,突然後門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
臉已經漲得通紅的我一看,清嗓子的正是葉遠方。
趁著倪柏木一愣,我趕緊跳出了他的包圍圈。
既然葉遠方這個八婆看見了,那麼整個“銀杏路8號”都知道了。
“你和師父……難道……”聽聞我和倪柏木之間的曖昧表現後,不怕死的小杜提出了疑問。
“難道什麼?!”我沒好氣地說,“難道個屁……”
“沒事做就去把廚房地板刷刷!”倪柏木麵無表情地順手抽出一把勺子來,給了小杜一記爆栗,說,“你這小子……”
緊接著,他說:“師父泡個妞你也要管?!”
倪柏木這句話讓所有人差點摔個狗啃屎。
“快講講怎麼回事。”趁倪柏木出去驗收食材,葉遠方趕緊坐到我跟前問我,“你們倆來真的了啊?”
“你真雞婆。”我實在不敢說是我先表白的,隻好說,“你看到是怎麼回事就是怎麼回事唄……”
“我說師父怎麼同意回來了呢?”連勝也加入了八卦大軍的隊伍,一臉的亢奮,說,“你是怎麼搞定師父的?”
麵對三個一臉興奮的大男人,我有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尤其是葉遠方,儼然一個帶隊的八婆領軍者。
“為什麼非要是我搞定他啊?”我有些不甘心地澄清,說,“明明是他搞定了我,那天在酒店……”
我說到酒店的時候,三個大男人臉上的表情更加亢奮了。
“沒事做了啊?!”就在這個亢奮的當口,倪柏木突然把笤帚的把手啪的一聲敲在桌上,厲聲對連勝說,“你的土豆絲切完了?!”
轉而對小杜說:“你的桌子擦幹淨了?!”
隨後倪柏木轉身,正欲發作,卻看到對方是葉遠方。倪柏木愣了愣,帶著一臉有個巨大的噴嚏卻打不出來的表情離開。
倪柏木雖然回來了,但他和葉遠方之間的氣氛仍舊很緊張。鑒於這種不友好,對“銀杏路8號”發展不利的氣氛,我被迫當天晚上恢複了和倪柏木的交談。
我準備和倪柏木約法三章。首先,不能老是針對葉遠方。
倪柏木對第一條就提出了質疑,他認為葉遠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對此啞然失笑,就把Dodo和葉遠方之間的感情糾葛告訴他了,說:“你以為別人看得上我嗎?人家眼睛又不是長屁股上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長屁股上了?”倪柏木有些憤憤不平。
“不是。”我認真地說,“你喜歡上我,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倪柏木就翻翻白眼。
這家夥,怎麼把我最拿手的翻白眼都學去了。
但倪柏木還是對他和葉遠方之間的合作提出了擔憂。畢竟葉遠方擅長做各種創意菜,還偏向於西廚的做法,這些都和專注於中廚的他格格不入。
“正好你的廚藝到了一個瓶頸期了,你可以學一下葉遠方的東西啊。”我耐心地勸他說,“你看,不論是從擺盤,還是西餐,葉遠方都有很多可以挖掘的東西,而且現代人很多都吃膩了中餐,中餐的創意也開發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嚐試著學一些中西結合的做法,決賽的時候可以用啊……”
在我循循善誘下,估計也是想到可以從葉遠方那裏學到一些決賽可以用的東西,曾經堅決抵製西餐的倪柏木終於勉強同意讓葉遠方進入他的廚房。
葉遠方才來了幾天,就給“銀杏路8號”帶來了根本性的改觀。很多味悅的老食客在聽說葉遠方跳槽到了我們這裏後,都慕名而來吃他的菜。以前在味悅要花幾百塊才能吃到的菜,如今花一半的價格就能在“銀杏路8號”吃到,這讓“銀杏路8號”猛地火爆起來。
這是“銀杏路8號”開天辟地以來第一次這麼火熱,不僅座無虛席,還需要排號等待。小蘋果跟著趙富貴走後,我又請了兩個服務員。本以為兩個服務員有些浪費人力資源,沒想到卻忙得不可開交。
因為“銀杏路8號”的火爆,孫易這個新聞人也出現在了這家“天才大廚跳槽去的小餐館”。
“你沒事了吧?”我看著孫易一臉憔悴的樣子,擔心地問她。
孫易一邊整理著機器,一邊從兜裏摸出煙和打火機。在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後,她在煙霧繚繞中頭也不抬,淡淡地說:“能有什麼事?”
“就是那個……”我猶豫了一下,說,“哎,算了,對了,你什麼時候開始上班的?”
“前兩天。”孫易仍是頭也不抬地調著相機。
看著孫易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再問什麼了,這個時候,正好有人在喊老板結賬,我便起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其間,我又偷偷地打量過一眼孫易。除了看上去憔悴了一些,煙不離手外,仿佛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她的身上遺失了。
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出來。
今天的主打是葉遠方新開發出來的一道菜,粟米蝦滑濃湯。
在冬夜裏,這款濃湯顯得尤為溫暖,很多桌的客人都點了這碗湯。
將湯端上桌的時候,雖然在此之前已經試吃過,但我還是從它可愛溫暖的賣相上感覺到了它的美味,幸好我媽把我的吞咽能力生得不弱,要不口水早就疑是銀河落九天了。
這道菜因為葉遠方和倪柏木的合作變得天衣無縫。如果換作從前,倪柏木是不會做這麼溫暖的菜的,他的菜要麼偏辣,要麼偏冷,這次在我的說服下,他終於開始慢慢嚐試這些溫暖的小東西。
這道菜,首先是葉遠方堅持了普通西式濃湯的做法,先將黃油融化,放麵粉進去翻炒,然後加入煮好的玉米粒和火腿粒繼續翻炒,翻炒好後加入煮玉米的水烹煮。與此同時倪柏木將青蝦剝殼、蝦仁打碎,加入微量的澱粉、蛋清等,然後摔打、攪拌,做成爽脆的蝦滑放入。最後用鮮奶油、鹽等調味。
裝盤後,這款淡黃色的,有些濃稠的湯,上麵撒著一些黑胡椒碎,中間用歐芹點綴,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尤為打動人心。
放一勺進嘴,那種香濃溫暖的感覺讓人整個身體都暖和了起來,滿口都洋溢著蝦滑的爽脆和濃湯的濃鬱美好,以及玉米的清甜,這種結合,讓寒冷的冬夜都洋溢著一絲和煦。
吃過了這道湯的食客臉上都布滿了各種幸福。
就連新請的兩個服務員都對這道湯大讚特讚,兩個小丫頭圍著葉遠方不停地恭維著,一口一個葉廚。小丫頭嘛,就是這樣,喜歡新鮮東西,喜歡西餐,喜歡暖男。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倪柏木的臉,雖然麵無表情,但完全可以感覺到他的尷尬和無奈。
“葉廚,你真不愧是味悅的主廚。”其中一個叫露西的服務員說,“真的太好吃了,我是因為你才來的哦,我是你的粉絲呢,一聽到你來這裏當主廚,我就馬上來了……”
聽到這裏,倪柏木的臉頓時變得鐵青,並轉身走進了廚房。
我有些不放心,於是跟著他進了廚房。
“‘銀杏路8號’沒有主廚和副廚。”我看著倪柏木情緒低落的樣子,忍不住說,“你們都是主廚,天塌下來你也是我的主廚。”
倪柏木就無奈地衝我笑笑。
“你看,”感覺到倪柏木的表情有一絲鬆緩後,我對倪柏木說,“你和葉遠方也可以配合得很好的嘛,天衣無縫。”
“這道菜要是沒你的蝦滑,就隻是一道普通的西式濃湯。”我竭盡全力地安慰他說,“蝦滑的彈性不是一般工序能做出來的,要經過很多次的摔打和攪拌,這一點上,你就已經完勝了很多廚師。”
我說的是實話,倪柏木的蝦滑的確比一般豆撈店的蝦滑更加爽彈,因為選用的蝦是老李送來的最好的青蝦,個個塊頭巨大,蝦仁飽滿十足,再加上倪柏木經驗老到的澱粉和蛋清配比,以及無數次的摔打攪拌,讓蝦滑更加爽脆可口。
倪柏木笑笑,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卻更加凝重。
“你說得對。”倪柏木頓了頓,說,“我準備學西廚。”
他的這句話讓我差點一頭栽進湯鍋裏去。我結結巴巴地問:“你再說一遍?”
“就像你說的,中餐固然有它的好,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廚師,是不能局限在一種吃法上的。”倪柏木抱著胳膊,看著湯鍋裏的高湯,說,“以前我一直隻迷信中餐,但現在,我想嚐試一下別的做法。”
就這麼淡淡的幾句話,就足以讓我覺得太陽係要爆炸了。
其實倪柏木的轉變,早在幾天前就有了端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葉遠方和倪柏木說了些什麼,還是得知了我並不喜歡葉遠方,總之倪柏木回來後的這幾天,我能感覺得出來這兩個人的關係,從以前的敵對到如今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甚至在配合上,從一開始的互不相讓,開始慢慢地有了一些默契。
這個場麵,讓我倍感欣慰。果然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如果不是什麼挖祖墳之類的深仇大恨,一笑還是可以泯恩仇的。
隻是要成為隊友,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磨合,畢竟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有個馴獸專業戶。
而我,明顯就是那個馴獸專業戶。
隻是馴獸員做不好,弄不好反會被老虎吃掉哇。
我就被其中一隻老虎給吃死了。
唉。
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老板不是那麼好做的,皇帝的龍袍也不是那麼好穿的,四個字:任重道遠。
小蘋果回來後,一聽說倪柏木和葉遠方合作了,她也是滿臉的驚訝。
但倪柏木和葉遠方給我們帶來的震撼,遠不如她那身“專業造型師”給她弄出來的造型給我們帶來的震撼大。
我挖空了心思,搜腸刮肚地找形容詞,最後發現我這個中文係畢業的專業人士,在麵對小蘋果這身造型的時候,詞句貧瘠得厲害。我嚴重懷疑趙富貴是不是得罪了造型師,這種造型稍微換一個審美正常的人來都忍不住吐槽。
一頭標準的大媽彈簧卷,不僅染成了黃色,還挑染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顏色;身上穿的是過時了很多年的亮麵紅風衣,裏麵配著一件印著廉價水鑽的吊帶;腳上蹬著一雙恨天高,那防水台高得我還以為是給踩高蹺運動員專業定製的;那化妝的技術就不用說了,比跳廣場舞的大媽還大媽,上個世紀就已經不流行這種化法了,而且不知道用的是哪個色號的粉底,讓臉和脖子的顏色嚴重不符。
連勝聽聞小蘋果回來了,興奮地從後門跑進店裏,誰知一見到小蘋果的新造型,那表情活脫脫就像看《咒怨》現場版似的。
“這就是趙富貴給你弄的造型?”我哭笑不得地問小蘋果。
小蘋果還一臉天真地點頭,帶著憧憬說:“明天趙總就要帶我去演出了。”
“你可別嚇壞了觀眾。”我指了指連勝,說,“你看,這個殺馬特都被你嚇得不輕了。”
“殺馬特?”小蘋果一臉懵懂地問我。
有時候,在小蘋果麵前,我真的覺得自己詞語瘦弱得像條餓了幾百年的老狗。於是我搜腸刮肚地給她解釋什麼叫殺馬特,但解釋了半天,連我自己都繞暈了。
最後,連勝站出來,打斷了我已經進行不下去的殺馬特解釋,對小蘋果說:“算了吧,你還是和趙富貴解約吧,你看看,才幾天時間,你就被折騰成什麼樣了……”
他把小蘋果轉來轉去地審視了一番,說:“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審美行嗎?”
“趙總說這是專業造型師做出來的。”小蘋果不服氣地辯解,說,“造型師是從香港學回來的,現在香港都流行這個。”
“你那個造型師是從上世紀90年代的香港穿越回來的嗎?”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在旁邊幫腔說,“真的是糟蹋,暴殄天物,還不如我給你穿的那套水手服,真是……土得令人發指!土得喪盡天良!土得六親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