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孫易站起來,眼裏含著淚,厲聲質問我說,“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啊!”
我一下被孫易打蒙了,耳朵裏嗡嗡地響,什麼也回答不出來。
孫易她媽就趕緊來拉孫易,讓她冷靜一點。她說:“這不關別人的事啊,是你自己不了解那個男人。”
“是啊。”我為自己辯解說,“你要是早點告訴我他找你借錢,我肯定就把在超市遇到他的事情告訴給你了。”
“你滾!”孫易歇斯底裏地咆哮著,朝我吼道,“你滾!你們都滾!”
說完她就推著搡著,把我和她媽一起推出了門外。
高智商的學霸被人騙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我和老孫她媽站在門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隨後同時歎了一口氣。
“阿姨。”雖然孫易給了我一大耳刮子,但我心裏還是愧疚,我對她媽說,“是我的錯,我瞻前顧後太多了……”
“姑娘,這不是你的錯。”孫易她媽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是我的錯,是我沒替女兒把好關,要是當初……”
我和孫易她媽站在過道裏互相檢討著。
最後,孫易她媽抱了一下已經愧疚得不行的我,哭著說:“行了姑娘,別哭了,這是命,錢沒了沒事,女兒還在就好……”
這句話提醒我了。
別看孫易平時大大咧咧跟漢子似的,但她從來沒遭遇過這種情感上的打擊。我怕孫易因此出什麼問題,便叮囑孫易她媽一定要看好她。
“之後一定要去報案。”我說,“阿姨,這段時間有什麼事一定給我打電話,我隨時有時間……”
孫易她媽點點頭,抓住我一隻手,摩挲著,喃喃地說:“姑娘,謝謝你了……”
都是好人,可是為什麼好人要遭遇這樣的命運?
和孫易她媽告別後,我緊接著就回了店裏。
我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趕緊讓葉遠方停止準備婚宴。
一路上我都是捂著半邊臉回去的,因為孫易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我的臉都腫成丘陵了。
回到店裏,我就讓葉遠方停止準備孫易婚禮的食材。
“為什麼?”葉遠方好奇地看著我問道。
“讓你別準備就別準備了!”我有點不爽地說。
“你的臉怎麼了?”葉遠方又問。
“你怎麼這麼多問題!”我對他號叫道,“我是雇你來做飯的還是來問問題的?”
也許是被我的瘋狂嚇到了,葉遠方終於停止了發問,但他仍不肯離去。
“還不走你要幹什麼?”我氣餒地問他。
“魚子醬你還要嗎?”他抱著胳膊,說,“因為要得急,人家老板已經給你發貨了,就算不要,你也得付款,因為這是特殊生鮮,除非特殊原因,否則不能退貨的。”
我就徹底找不到語言來形容和吐槽了。我有氣無力地問:“多少錢?”
“三千塊。”葉遠方笑眯眯地看著我說。
此時,看著葉遠方的那張笑臉,我一點都感覺不到溫暖和美好,隻覺得對麵站了一個黃世仁。
黃世仁歸黃世仁,但錢始終是欠下了,楊白勞隻能拿著卡去給賣魚子醬的老板轉賬。
可是不知道我是不是這天踩到哪個神仙的尾巴了,人一倒黴起來,破事就接二連三,喝白開水都要塞牙。
在我轉完賬後,可能是被孫易抽的那一巴掌有點狠,我的腦子還有些暈,出來的時候竟然忘記了拔卡。
在我猛地記起卡還在ATM機裏後,趕緊跳下公車。可這個時候,手機已經收到了取款一萬一千三百塊的短信通知。我拔腿就往ATM機那裏跑,結果還是沒見到人影,隻撿到我那張被取空了的卡。
一萬一千三百塊,意味著我的全部家當已經被人取光了,並且這裏麵還包括孫易給我的婚宴定金。
坐在ATM機旁邊,我實在忍不住了,挨在那兒就哭了起來。我一邊哭一邊在心裏把倪柏木罵了個遍,我認為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他不少,現在姐們兒也得罪了,錢也丟了,完全成了一隻徹徹底底的喪家犬。
我本來可以上個小班,過著滋潤生活的,但都因為選擇了將“銀杏路8號”做下去,如今工作幾年的存款全部賠進去了,什麼都沒有了,過得那叫一個摳門拮據。
我從來沒感覺這麼迷惘和難受過。我實在不知道當初我爸媽怎麼能把“銀杏路8號”做起來的,並且還能給我衣食無憂的生活。
換成現在看來,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在我坐在台階上,靠著柱子眼淚鼻涕齊飛,哭得像條狗一樣的時候,有人拍了拍我肩膀。
我轉頭一看,竟然是曾敬川。
我趕緊抽出麵巾紙來擦自己的眼淚鼻涕,看著我慌慌張張的樣子,也許是覺得好笑,平時難得見到笑容的曾敬川竟微微笑了一下。
“怎麼了?”曾敬川俯下身來問我。
“沒什麼……”我剛說完,就想起了自己的全部家當被人取走的事情,頓時又捶胸口地哭了起來。
當曾敬川聽我哭哭啼啼地說完整件事情的始末後,他歎了一口氣,隨即也坐在了台階上。
他拍拍我的肩膀,說:“行了,別難過了,報警吧,去找銀行調監控,說不定錢就找到了。”
“太倒黴了。”我一邊擦鼻涕一邊說,“這估計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最倒黴最窮最糟糕的時候,太難受了,真想去天台跟在炒股跳樓大軍身後排隊了。”
“我也有過這種時候。”曾敬川說,“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隨即,他便伸出一隻手來,把我從台階上拉了起來。
起來後,我一邊拍身上的土,一邊抽抽搭搭地順口問他:“曾老師,你最糟糕的時候,是指你當學徒那陣嗎?”
“不是。”曾敬川否認了,他看著我,猶豫了一下,說,“是我離婚後的那段時光。”
我一開始都還沒放心上,畢竟那一萬一千三百塊都還沒讓我緩過勁來。但突然轉念一想,覺得不對勁。一個不愛妻兒的男人,離婚後應該覺得解脫,為什麼會覺得倒黴和糟糕呢?
就在我感覺到疑惑的時候,曾敬川突然問我:“葉遠方去了你們那裏?”
“是的。”我揉了揉哭腫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倪柏木去了,葉遠方也去了。”曾敬川看著我,眼睛裏有笑,說,“你這個老板娘不簡單啊。”
一聽到倪柏木的名字,我就有點氣不打一處出的感覺。於是我便告訴了曾敬川倪柏木負氣出走的始末。
“是嗎?哈哈。”曾敬川笑了,他把手背在身後,說,“他小時候一生氣了就會離家出走,我還記得他七歲那年,想要買一把頂級廚刀,但我不同意,還提出了相當苛刻的要求……我以為他做不到,但他竟然真的給我找來了野生的鱘魚……但最後我還是食言了,因為我不想他進入這一行,因此他便和我鬧起了情緒,還離家出走了很多天……”
“那你最後在哪兒找到他的呢?”我問曾敬川。
“我沒有找他。”曾敬川說,“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高興的時候啊,你怎麼和他鬧都行,不高興的時候,認為你是錯的時候,他怎麼都不會搭理你。所以,他氣過了自然就又回來了……”
說到這裏,曾敬川臉上的情緒複雜,有失落也有緬懷,他說:“柏木小時候最喜歡吃我給他做的糕點,其中最愛的是炸年糕。他生氣的時候會亂扔東西撒氣,高興的時候會瞎做一通鬼臉,緊張的時候會啃手指甲,傷心的時候會躲起來誰也不想見……可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著實傷害了他……”
曾敬川說著說著,便歎了一口氣。
但很快,他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說:“我曾經以為他要這樣一直仇恨下去,但自從到了你那裏後,他整個人變了不少……不瞞你說,他在‘銀杏路8號’做的菜我一直都在嚐,我隔一段日子就會托人打包一份來品嚐,讓我可喜的是,我看到了他的改變。從前一身刺,誰都不放在眼裏,甚至做菜都帶著攻城略地目的性的他,開始變得溫和了,他甚至不再用激烈的調味品和花裏胡哨的做法來表現自己的菜,而是更注重食材的本味……”
原來不隻我一個人有這樣的感受。
“行了。”曾敬川從兜裏拿出車鑰匙,說,“我要走了,你快去報案吧,要我順路捎你一程嗎?”
“不用了。”我擺擺手,頓了頓,有些猶豫地問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還有什麼問題呢?”曾敬川轉過身來,問道。
這個時候,我暫時忘記了那一萬一千三百塊的悲慟,小跑幾步上前,咬了咬唇,問:“我一直想問,為什麼你這麼愛倪柏木,這麼關心他,可當初還要放棄他的撫養權呢?”
曾敬川頓時恢複了往日嚴肅冷酷的表情,沒有回答我,隻是搖了搖頭,滿懷心事地走向了不遠處他的那輛帕薩特。
一個功成名就的頂級大師,竟然開的是帕薩特。這種低調的作風實在無法讓我把曾敬川和那個貪慕虛榮的小人聯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