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兩座山頭用了兩個多小時,山上完全沒有路,哈西帶著他們從直線最近的路線爬山涉水。中午時分,已經到了學校對麵的山坡。學校就在眼前,三個人突然都覺得疲憊不堪了。東方銘讓他們在樹蔭下休息,從挎包裏掏出大餅給每人兩張,先吃飽喝足再到學校去。
學校坐落在山腰相對開闊的平地上,樹木掩映下隻能看見光禿禿的旗杆和半間低矮的土屋。東方銘一行人沿著山腰一條小溪迤邐來到學校的旗杆下麵,學校由三間土屋和一個小壩子構成。一間土屋已經垮塌,隻剩下半截被雨水泡漲的土牆。另外兩間也破舊不堪,屋頂的板瓦已經破碎,露著幾個窟窿,土牆大部分已經被雨水泡脹了,再有一場暴雨肯定會全部垮塌。小壩子裏麵長滿了野草,嫩嫩的被牛羊啃得隻剩下半截草根了。壩子中間鋪著兩床篾席,上麵曬著玉米捧子。一個裹著頭巾的老人靠著土牆坐著,不時抱著酒瓶往嘴裏倒幾口酒。
哈西指著還未垮塌的兩間土屋說這是教室,已經坍塌的那間是夥房和寢室。教室的門板已經不見了,裏麵隻剩下幾張石桌和石凳,牆上還依稀看得出來曾經貼著的紅花和表揚欄目,還有一張用彝文和漢字寫的作文。
東方銘仔細看著那張作文紙,是一個叫吉目曲喜正的學生寫的《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當一名科學家,能製造出許許多多的小飛機,每天開著它上學,給老師和同學們帶來新鮮的蔬菜和豬肉,我還要開著它…”。一篇小作文紙用兩種文字隻能寫這幾句話,其餘的部分已經找不到了。
一陣風吹來,屋頂上掉下一塊石子,砸在石桌上,蹦跳一下又落到東方銘的腳邊。東方銘擔心土屋會被風吹塌,連忙帶著兩個孩子跳到屋外的壩子裏。看樣子,這所學校應該很久沒人上課了,那個披著白氈的女教師到哪裏去了呢?東方銘摸摸口袋,還剩下一個大餅,他掏出來交給阿華,叫他向牆根下喝酒的老人了解一下情況。
阿華把大餅遞給老人,老人皺成核桃殼似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來,連忙把酒瓶遞過來請他們喝酒。阿華擺擺手把酒瓶推回老人嘴邊,和老人攀談起來。老人說他家就在後麵山林裏,對學校的一切情況他都了如指掌。
這片大山方圓百裏沒有學校,那年四川省委書記來涼山調研,看到許多彝族人寧願苦熬也不願苦幹,非常震撼。他意識到隻靠國家救濟不能解決問題,必須加強教育才能改變彝族人的思想意識,於是他責令自治州政府在大山裏一定要創造條件多辦幾所學校。
這所學校就是那時候辦起來的,校舍修好後,先後來了幾批老師,但不到一周都不辭而別了。後來,山背後一個叫阿薇的女孩初中畢業後和父母一起來到這裏,父母在周圍開荒種地,兼管學校後勤和安全。阿薇一個人給孩子們上課,人數多的時候有四五十個學生,分別在兩間教室裏上課。少的時候一二十個孩子,就在一間教室裏上課。
隻有一個教師,阿薇就采用複式教學法,輪流給不同層次的學生上課。她讓大孩子帶動和幫助小孩子的辦法,充分發揮大家的力量,調動孩子們的學習積極性,提高學習效率。除了文化課,她還給他們上音樂和體育課。一天到晚,她就和孩子們呆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一起玩耍,一起睡覺。
山上沒有電,晚上她就把寄宿的孩子帶到小壩子裏,在月光下給他們講故事,背課文,教他們唱歌跳舞。有時候升起一堆篝火,附近的山民們就會趕來和孩子們一起載歌載舞,阿薇老師就用口琴給他們伴奏,往往要玩到很晚才結束。
阿薇老師和孩子們給這一片寂廖的山地帶來了歡樂和生氣。山民們很喜歡阿薇,不管有無孩子在這裏讀書,他們都會悄悄地把臘肉、蔬菜、水果放在教室門口。有什麼大凡小事,總要邀請阿薇一家到家裏作客。
阿薇年紀不大,剛來時還不滿十六歲,她把孩子們當著自己的弟弟妹妹。為他們洗臉梳頭、為他們縫補衣裳、為他們補習功課。當地政府每個月撥給學校六百元經費,包括老師的工資,阿薇幾乎全部用在學生身上。給寒冷的孩子買衣買鞋,給生病的孩子看病買藥,給破舊的校舍添磚加瓦,都是用這筆錢支付。每周和孩子們一起吃兩次肉,也是她自己工資裏麵擠出來的錢。父母地裏的水果蔬菜,玉米土豆,一家人都和學生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