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他的病不知起因卻又來勢洶洶,各種藥水一般的灌下去又通通被他吐了出來,眼看人就要沒救了,他母親韋氏去紫宸殿求來了剛剛即位的穆宗皇帝,希望他能來看兒子最後一麵。
李闡似是燒的糊塗了,嘴裏說著些誰也聽不懂的顛三倒四的詞句,卻讓剛剛進殿的穆宗大驚失色,他麵色蒼白的拒絕再進寢殿一步,任由韋氏哭倒在他腳下,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韋氏的痛哭聲中有些動容的穆宗做了一個決定。
他命令金吾衛立刻將病中的李闡送往樓觀台,交由尹真人。
從此之後他再也沒見過他的父皇。被扔給尹真人的李闡不但沒有死在樓觀台,反而日漸大好,半個月後,李闡在回京的路上接到旨意,父親封年僅七歲的他為穎王,即刻搬入十六王宅,非召不得入宮。
從此以後世上再無李炎,留下的隻是穎王李闡。
心思回轉,李闡的目光落在半空中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現的白衣神君身上,後者手中捧著塊胡餅,正掰碎了往口中放,難保不是剛才從殿內供桌上拿來的。他翻身下地,顧不得穿鞋,規規矩矩的朝空中行了三跪九叩的稽首大禮。
“您先下來吧……”李闡的聲音小如蚊蚋,“我……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了,在那似夢似魘日夜不分的混沌夢境裏,曾經出現過的白衣仙人,像是一股拖拽著他從深陷的泥沼中脫身的力量,那些重壓在他身上的無形大山被人一朝搬去,才覺得自己終於能呼出一口氣來,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他的樣子,卻在這一刻,記憶中的臉和眼前的這張神奇般合二為一。
神仙受了他這一拜,麵有得色,矜持的點了點頭。袍袖一揮,隱去的半個身子漸漸現形,李闡才看清他座下的龍身。這讓他立刻想起了灝靈殿內的壁畫,雲霧之間,仙山之上,那白袍白冠乘一條白龍遊弋天地之間的西嶽之神,白帝少灝。
白龍初現,頭尾皆不可見,幾番變化後才縮成巴掌大小的一條小龍,盤在白帝掌心吃胡餅的碎渣,那白龍雖然變小了,但首尾皆在,細細的龍須飄在半空,李闡看的呆住,不由得朝前走了幾步。
白帝倒是大方,將掌心抬至李闡麵前,李闡看了半晌,心內喜歡,但終究是不敢伸手摸上一摸,白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讓他但摸無妨,李闡這才伸出手,在龍身上輕輕拂過,鱗片尖利入手冰涼,他隻摸了一下就不敢再動。
白帝這才收回手,手腕一翻,小龍連同掌心的碎渣通通不見了蹤影,他抖了抖身上的白袍,望著李闡正色道:“拜也拜了,摸也摸了,你既已想起舊事,就該知恩圖報,本君如今正有幾件要緊的事,非你去不可。”
李闡麵上一哂,這神仙倒是個有趣的神仙,不似書裏寫的那些古板的老頭子,遂點頭聽他細說。
“你既是來奉旨修廟,就修些有用處的,在後花園中要修一個大池子,引些活水進來,池子記得修大些,等我日後下界來少風就不用時時待在我袖中……”
李闡剛想問誰是少風,一看神仙的袖子馬上就明白了,應該就是那條白龍。
“西牆後麵的那間蒙館,黃口小兒日日念書聲甚是聒噪,你給他們另尋個去處,隻要本君聽不見即可。”
李闡正要張口問個仔細,卻看神仙慢悠悠的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這第三件,河中府近日在河邊修道觀,你可知道?”
李闡搖頭,但見神仙臉色難看的緊,遂換了個說法:“我派人去打聽下便知道了,這道觀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白帝倨傲衝他道:“自然不妥的很,你派人去了便知。”說完身形一閃,人便憑空消失了,於此同時,文珍從那邊推門進來,一看他光著腳站在地上,母雞似的就衝了過來。
李闡見狀三步並作兩步的跳回床上,蒙上被子假裝聽不見文珍的絮叨,自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