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第二卷 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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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珍的手在李闡的眼前晃了晃,卻見他目光發直盯著窗下,片刻後才回神,一開口便讓他先出去。

文珍隻當他是不願喝藥,不但沒走,反而直接把藥碗湊在他嘴邊,看著穎王別扭的臉色絮絮叨叨,昨日派回府裏取東西的人還未回來,現在看來這屋裏陳設鋪蓋都得換,上次尹道長來長安配的那些七玄丹也用完了,還得差人去樓觀一次……臨出門就說不帶人不行,現在殿下又在病中,要不要從這裏臨時選兩個人先伺候著,昨天那個青衣小吏看著還算機靈……

李闡的臉色變了幾變,但文珍一開口似乎就沒有停的意思,而對麵窗下,白袍帝君以手支頤,已經坐在那饒有興致的看了他許久了。

李闡被盯的發毛,又見文珍似乎還有接著說的意思,趕緊將那碗黑乎乎的藥奪過來一口氣喝了,把碗塞回文珍懷裏,指著門口說:“你出去候著,我乏了。”

文珍說:“那你睡吧,我在這看著你。”說完放下碗伸手要扶他躺下,李闡頭還暈著身上提不起勁,硬是被文珍塞回被子裏,給他細細掖好了被角,手又伸過來過來試他額頭的溫度。

李闡隻能閉眼假寐,文珍在床邊守了一會,見人似乎又要睡過去,才輕手輕腳的拿著藥碗朝門口走,出門的時候卻莫名被門檻絆了一跤,碗摔脫了手,啪的一聲碎成八瓣。

文珍從地上爬起來,百思不得其解的盯著門檻看了半天,才收拾了地上的碎瓷下樓去了。

李闡躺在床裏,並看不到門口都發生了什麼,但猜也能猜出幾分,加之被他盯住許久,多少有些惱了,在文珍走後猛的一掀被子坐了起來,指著神仙還未說話,頭先暈了幾分,然而神君似是打定主意要逗逗他,開口道:“怎麼又不睡了?”

他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倒是沒有昨夜那般不近人情,反而帶了些戲謔,李闡反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思來想去,最先問出口的還是那個問題:“你是誰?”

神君盯著他反問道,“我是誰?這是我的仙山,我的人間府邸,你如今睡在我的床上,反過來倒要問我是誰?小蟬啊……”他笑了起來,輕聲道“你年紀尚輕,忘性倒是不小。”

李闡在聽見他口中的那聲小蟬後已經愣住了,這是他的乳名,在宮中隻有至親的幾個人知道,這神仙又是從何得知?李闡麵色凝重起來,某些曾經在大明宮中的久遠過往仿佛被這聲小蟬所喚醒,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你原名李炎,七歲那年大病一場,正好病在你父親登基的當口,太醫院素手無策,是樓觀台的道士救了你一命,改了現在這個名字,你可知這名字究竟何意?”神仙的嘴角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手指在桌上輕敲了一下,李闡眼睜睜看著一隻金色的小蟲從桌麵上憑空冒出來,攀上了案幾上的茶壺,金色的甲殼逐漸變黑,小蟲似是僵死一般的漸漸不動了。

李闡屏聲靜氣的盯著那幻化出的蟬,隻見那黑色背甲裂開了一道縫隙,一隻綠色的蟲子從裏麵奮力爬了出來,停留片刻,嗡的一聲振翅而起。

李闡的目光緊跟著那蟬,在屋裏繞了一圈之後,蟬從窗戶裏飛了出去,窗外灝靈殿前青煙扶搖直上,那一場法會已經到了尾聲。李闡回神來,才發現白衣神君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

李闡倒回床上,思緒不可避免的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是記憶中最冷的一個冬天,伴隨著這段記憶的,是漫天的白雪與比雪還要厚的,幾乎把天地間都罩住的層層白幔。

他生於東宮,與他李家的其他兄弟相比,唯一的區別不過是住在更大更豪華的牢籠裏,年少時的他並沒有對自身境遇有過過多的探究,七歲那年的一個冬夜,元宵節的新燈籠還沒有撤下去的時候,從內廷突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年幼的他並不知道那個消息背後的意味,他隻記得那一夜他沒有睡,被換上孝服和兄弟們一起帶入了大明宮,懵懂無知的經曆了一場改朝換代的過程。那夜之後他便突發急症,此後的記憶也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