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裹挾著一股寒氣進了屋,把手裏的煙頭兒往門口的簸箕裏一丟,正要往爐子跟前湊,胳膊被從身後蹓躂上來的老歐一把拉住。
老歐看都不看楚天,倆眼珠子翻起來瞅著牆上的一排獎狀,“出去,鞋弄幹淨。”
楚天低頭一看,自個兒鞋上全是雪水泥漿,拿眼斜了一下老歐轉身出去,挑著棉門簾子站在門口哐哐開始跺腳。
“行了吧?”楚天站在門外喊。
老歐仍舊仰著臉,“自己掌握。”
楚天重新走進屋子,脫下軍大衣在牆上找了個閑著的大釘子掛上,來到爐子跟前伸出手來蹲下。
小劉兒早就在爐子旁邊兒蹲著了,端著他那個七扭八歪的鋁飯盒兒正吃飯,楚天一邊兒翻來覆去地烤著手,一邊兒的扭頭朝小劉兒飯盒裏望了一眼,“又吃炒土豆絲啊?”
小劉兒轉頭看了楚天一眼,不服氣地拿筷子在飯盒裏一扒拉,“今天不光是土豆絲,看見沒有?這還有個茶葉蛋!”
外頭風狠了一陣,煙囪的幾個接縫兒處就冒出黃煙來,楚天見狀從地上撿起火鉤子挑開爐蓋兒看了一眼,“剛才這煤誰加的啊?加完不知道給捅透氣兒嗎?看看這黃煙冒的!爐子都弄不明白還保一方平安呢!”
楚天說著把爐蓋挪開半拉,拿爐鉤子在裏麵那層黑乎乎的煤麵子上捅了捅,火苗兒閃了幾下,騰地竄了出來。
屋外,煙囪裏的煙很快從黃煙變成了青煙。
“這把你給能的!會弄個爐子所兒裏都擱不下你了一天天的!你要是有......”小劉兒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半拉雞蛋噎得直了眼。
楚天趕緊撂下火鉤子過去給他拍後背,幫他把雞蛋順下去後,又試圖把他腦袋上的帽子戴正,卻被對方一把擋開了手,“行了楚哥,這個待會兒我自己來就行,你老這樣兒我總覺得欠你點兒啥。”
“你以為你沒欠啊?”楚天在一個舊搪瓷臉盆裏洗了手,甩著手上的水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又從抽屜裏拿出塊兒白色的抹布去臉盆裏蘸了點兒水,仔仔細細地把辦公桌擦了一遍。
老歐端著裝滿開水的大茶缸子溜溜達達地朝自己的辦公桌走過去,經過楚天身邊的時候耷拉著眼皮看了一眼,“你應該先擦桌子再洗手啊,什麼邏輯這都是。”
楚天嘿嘿一樂,繼續擦著桌子。
“我剛來的時候,擦桌子也是連桌腿兒都擦的。”老歐又說。
楚天停住手抬頭看老歐,“後來呢?”
“後來發現擦桌腿兒對破案一點兒幫助都沒有,”老歐把大茶缸子放到桌上,拉開椅子坐下去,“一點兒幫助都沒有。”
楚天搖搖頭,沒理老歐,擦完桌腿兒把抹布洗了擰幹在椅子靠背兒上晾好,坐下來從另一個抽屜裏拿出一隻木質的煙鬥。
叼上煙鬥,楚天臉上就沒了笑紋兒,他沉著臉使勁兒嘬了一口,警服被脹開的胸腔繃緊,隱隱顯出下麵的肌肉輪廓。他把煙鬥咬在嘴角,伸手在桌上立著的一排書裏來回摩挲著,最後拽出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鄭重地放在麵前。
楚天剛把書翻開,字兒還沒等瞧清楚呢,外麵響起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
除老歐外,包括楚天在內的所有片兒警都同時抬起頭朝門口看去。
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拽開門一挑棉布簾子撞了進來,老歐抬頭看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你先把鞋弄幹淨。”
老頭兒臉上的皺紋焦慮地擰在一起,他先看了一眼老歐,又把其餘的幾個片兒警挨個兒看了一遍,“我孫子丟了!警察同誌!我孫子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