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遠處幾個冒著煙的煙囪之外,街邊這個賣餡兒餅的小攤子是冬天清晨裏唯一有點兒煙火氣的東西了,幾個早起趕工的人圍著攤子縮著脖子抄著手,看著大煎鍋裏十來個滋滋作響的餡兒餅,白氣從他們嘴裏不住地嗬出來,慢悠悠飄過他們頭頂,隨後便遇著風,猛地被擰散了不知去向。
“四個餡兒餅!”
楚天斜身支好自行車,一邊兒伸手摸錢一邊兒抻著脖子朝攤主喊。攤主抬頭看他一眼,就笑,“能等不?這鍋兒馬上好,上一鍋兒剩那幾個不熱乎了。”
“著急上班兒,給我現成的吧!”楚天說著把兩張一塊的疊成個小被垛一樣的紙團兒,一揚手丟進兩三米外攤子上裝錢的鐵餅幹盒子裏。
這準頭兒引得幾個圍著餡餅攤兒的人紛紛扭頭看他,其中一個甚至願意從破棉襖的袖筒裏伸出手來走上幾步,幫攤主把裝在塑料袋裏的四個餡兒餅拿給楚天。
“哎呀我可扔不準。”攤主抬頭朝著楚天笑,嘴在兩塊村兒紅中間咧開,一大團白氣湧出來。
楚天笑眯眯地接過餡兒餅,支著地的腳使勁兒一蹬,一手扶著自行車把搖搖晃晃地重新騎起來,另一隻手忙不迭地把四個疊在一起的餡兒餅送到嘴邊,拿牙撕開塑料袋,一口把四個餡餅兒咬出齊刷刷的月牙兒。
風迎麵用力吹著,幾次把楚天的車頭吹歪,他努力攥緊車把,稍微側過臉去避開風頭兒三口兩口地把餡兒餅塞進肚子,把塑料袋在手裏撚成一個小球兒,趁風小一抖手,準確地丟進路邊一個沒了蓋子的垃圾桶,隨後雙手握緊車把兒貓腰猛蹬。
正在“石橋派出所”的白色豎條兒牌子旁邊鎖車子的楚天被人在後背上拍了一巴掌,拔下鑰匙回頭,是拎著飯盒兒的小劉兒。
“這麼早啊楚哥?!”小劉兒縮著脖子兩腳微微交替踏步。
“早什麼啊?踩著點兒來的。”
小劉兒嘿嘿笑,“我當你今天上午不能來了呢。”
“為什麼不來?”
“你昨晚不是出警了嘛,聽說折騰到後半夜兩三點。”
“昂,是,兩口子幹仗呢,到家快四點。”楚天說著稍微背了背風,掏出煙來叼在嘴裏。
小劉兒趕緊摸出火機,四隻手攏在一起,總算在大風天兒裏點著了煙。
“那什麼,楚哥,昨晚本來是該我出警,我家裏那兒最近,但我昨晚正好有事兒,我......”
楚天笑眯眯地擺擺手,“沒事兒。”
“這事兒別告訴老歐哈,回頭報告我來寫。”
“放心吧我不說,”楚天還是笑,“哎,昨晚可不是我一個人出的警啊。”
“我這就跟那誰說去。”小劉兒說著朝派出所正門走去。
“抽一根兒再進去啊?”
小劉兒頭也不回,“再不進屋飯涼了。”
楚天看著小劉兒縮頭縮腦的背影,使勁兒抽了幾口煙然後抬起一隻腳把煙頭兒在鞋底上撚滅,捏在手裏邁上派出所門前的台階。
石橋派出所的屋子中央放著一隻鑄鐵的爐子,煙囪從爐子的一側伸出來,拐了彎兒往上走,快到天花板的時候又扭頭兒朝窗戶伸過去。窗戶在最上麵給煙囪留了個洞,煙囪就從那兒把腦袋探出去,大口吐著灰黃色的煙。
正對著門口的,是另外一扇門,門上頭的牆上釘了個白漆的鐵皮牌子,用黑色仿宋體寫了五個字兒:所長辦公室。
民警們跟個括號似的環坐在“所長辦公室”兩邊,左邊走到頭兒是個比別人稍大一些的辦公桌,今年剛五十出頭兒的老歐正坐在桌子後頭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把茶葉用食指和拇指從一個鐵罐子裏捏出來丟進麵前的大茶缸子,三次之後,他把蓋子擱到罐子上,起身拿掌根兒使勁兒地按著,聽到“吭”的一聲才撒手,端起大茶缸子朝牆邊兒幾個暖水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