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還是聽了娘娘的再三傳話,留著半條命帶著家眷與五百兵馬狼狽逃到了這位於番鄴城郊的菁塘穀。一晃十八年,東山再起談何容易,太叔天奉這次才是真的寧願豁出性命,也鐵了心要奪回這江山。
老婦說罷,抬起滿是皺紋的雙手拍了拍我那緊攥在一起的手,微微歎息“錦繡一生多坎,你切莫要步了她的後塵啊。”我牽強一笑,點了點頭。
後某日,戰況傳進穀,太家兵略處下風,菁塘穀的居民開始準備遷村。我問夢湘這是為何,夢湘慘淡一笑,緩緩道“這是家父的意思,若我太家兵還不足以扳回江山,為避免軍隊中有人受嚴刑透露出此處,我軍一處下風,菁塘穀村民便即刻全數遷村。”
我心頭隱隱有種不祥之感,待夢湘說完也未回答她,她卻緩緩從身後拿出了兩個包袱,語氣頗為無奈與悲憫,輕聲道“莬兒,家父已經派人傳信,叫你我二人趕往卿景山的營地。”
我聽後怔了片刻才點點頭,苦苦笑道“這就是我的命。”
番鄴城中,商戶們都將房門緊閉,街麵上唯有夜風揚塵拂過,卻空無一人。我與夢湘還有隨行的兩名太家兵連夜出穀,策馬揚鞭趕往卿璟山軍營。
這卿璟山,位於奉月城和番鄴城中央地段,也便是我被送往昌堰國的頭一日,夜裏途經的那座山。
正是在這座山中,我被鳳與塵劫走,假意溫情豢養,欺瞞之後傷害。落得現如今,哪怕我心底對他還是那不可救藥的在乎,也必定要與他拔刀相向。
我已然深知,這份孽緣,是我這一生都跨不過去的坎。
明月高懸,月色澄澈皎潔,卻刺得人如芒在背般不安。
這一夜,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也是在這座山, 我又遇見了另一個在我往後的人生中,占據著重要篇幅的男人。他柔情淡雅,溫潤如玉,他無數次救我於水火之中,萬般嗬護,百般疼愛。他是我夢寐的遠方,卻終究不是我的歸宿。
我與夢湘和兩名太家兵各自駕著馬,奔騰在無盡的黑暗中,夢湘問及戰況,一兵士答。
眼下的情形,一方麵太叔天奉與被急急喚回奉月城的年蓬引兩軍相交,一方麵太家軍四起叛亂,鳳與塵分派兵馬到各處平亂。
但此一戰,對鳳與塵來說最最重要的還是守住奉月城,四處平亂隻是怕擾亂民心。所以地方各處,太家兵略處優勢,但奉月城這邊,太叔天奉已經吃了年蓬引一場敗仗,兵馬折損頗為嚴重,便從奉月城退兵至了卿景山,喚了最近的太家援兵,候其趕來,再敲戰鼓。
夢湘聽罷轉頭看向我,問我對此可有何看法。我垂眼搖首,思緒正處混亂之際,前方忽亮起火光,繼而亂箭四起,我四人趕緊調頭向回,卻不曾想其實早已中了鳳軍的埋伏。
就在我準備閉眼接受這萬箭穿身的痛苦時,後方又出現一眾人馬,向此狂奔而來。這群人即沒穿著鳳軍的盔甲,也沒舉著太家的大旗,看似平常的布衣百姓,但身手卻絕非常人。一共十餘人不出半刻便將包圍著我們的幾十鳳軍全數殲滅。
我驚得一身冷汗以至於忽略了腹部的中箭之痛,沒坐穩跌下馬來,摔得個目眩神暈。淺淺聽聞夢湘的聲音“多謝公子搭救,敢問公子何人?”
一人過來扶我,我以為是夢湘,依著他費力起身,卻又聽夢湘的聲音由麵前不遠傳來“哎…公子你…啊莬兒你中箭了!”繼而她跑到我麵前,霎時臉色慘白,唇無血色,顫抖著握住我伸向她的手。
站穩才緩緩抬頭看向身後那個被我依靠著的人。
那真真是一張恍若天人的玉麵,我在他那雙狹長的鳳眸中一陣失神。鼻頭一酸,眼淚就不爭氣的落了下來。昏過去之前道出的最後一個字,我想他應當是聽清楚了,不然他怎麼會勾唇輕輕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呢。
夜風卷著我的聲音飄向遠處,卻隻一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