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錦繡殿內滿院都是厚厚的積雪,宮中僅有的侍女翡翠和春梅也不清掃,總是日上三竿才倦眼惺忪的起來準備清粥小菜。娘娘由於那藥的緣故非得有人喚她才會醒來。
這一日我早早便醒來,自個兒穿戴好後一蹦一跳到娘娘房裏,輕聲喚醒她,她眨了眨朦朧的睡眼,對我慈愛的微笑,幫我拂去發上的幾片雪花。
我嘿嘿笑著拉過她瘦弱無骨的手在臉上蹭了蹭“娘娘,今兒是莬兒生辰。”娘娘偏頭蹙眉沉吟了片刻,才滿目疑問的瞧著我“莬兒是何人?。。。你喚我娘。。。你又是何人?這。。。是哪?我又是誰。。。”
我霎時猶遭雷擊,握著她的手僵在那,愣了許久才顫抖著開口“娘娘不記得我了?我是雪莬,是娘娘的女兒啊,娘娘是兆月國的錦繡娘娘呀,娘娘可別嚇我…”
她依然緊蹙著眉頭,望著我的目光不再親切,漸轉為費解與惶恐,抽出被我緊握著的手,蜷縮在床榻深處。
我抹掉右眸中溢出的淚水,心中百感交集,苦澀尤其濃重還有一股不知由何而來的怒火,衝出娘娘的寢宮,將兩個侍女的房門一腳踹開,其中一扇門應聲倒地,還在幽夢的翡翠和春梅徒然驚醒,我立於她們床榻旁,感覺那股怒火愈演愈烈,竟像是被魔鬼占據了身子,不自覺就上前揚手在她二人臉上烙下了巴掌印。出口的言語也異常冷銳刻薄。
“賤婢!見了本宮還不行禮!看來平日裏確實太 放縱 你們了!還愣著幹什麼?速去傳太醫!娘娘失憶了!”兩人連滾帶爬的起身穿衣嘴角掛血眸中含淚,見鬼似得跑出了錦繡宮。
回首時不經意瞥過銅鏡霎時怔住,衝上前細看,我那淡紫色的右眸竟也呈了血色的緋紅,抬手觸碰,愣在那許久,待心緒平靜下來,那抹煞人的血紅才逐漸淡去,恢複了往常的淡紫色。
我在錦繡殿棲身十三年今兒卻是頭一次看到這殘破不堪的瀕危舊宮中如此熱鬧,也終於見到了兆月國當今皇上鳳極走。
彼時我正在娘娘房裏與她兩兩相望卻相對無言。
下人推開了門,一襲龍袍的鳳極走頭一個進來。他的容貌像極了我十歲時在南山樹林遇見的那少年,然不同的卻是他那凜冽的眼神竟使人不寒而栗,他身後跟著太醫與一幫子下人。他也不看我,徑直到娘娘床榻前,半垂著眼瞼麵上毫無表情地看著娘娘。
“錦繡,你可知我是誰?”他竟沒有自稱朕,話語雖的確是像做丈夫的對妻子說的話,但語氣卻同他人一樣的冷。
娘娘聞聲緩緩看向他,依舊一臉茫然的搖頭。出乎我意料的是鳳極走卻沒怒也沒惱更別說著急與擔心,反而仰頭暢快大笑了幾聲。回首對一公公道“鳳錦妃無事,傳朕旨意,錦繡殿年久失修,故贈鳳錦妃忘慕殿!”
臨走,這個一國帝王也隻是淡淡看了我一眼,且我確定那目光不含一絲溫情。
既娘娘是他的妻,我是娘娘的女兒,那麵前這個器宇軒昂大步離開的男人不就是我生父?我與娘娘被囚在錦繡殿十三年,不,或者無我之前娘娘就被囚在這裏,他卻從未來過。唯有一句口諭,不得踏出南山一步。
稍稍年長了幾歲的我終於開始思忖一個問題,娘娘與鳳極走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
十三歲生辰之日,初次踏出南山。
胸腔卻徒然一陣荒蕪淒涼。行至了山頂,回首望去,卻是一片茫白,腳下踏著樹林中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道,蜿蜒曲折,直至山腳,被些許枯樹遮擋著的錦繡殿遠遠望著,顯得老舊又神秘。
細細地數著哪顆是我攀爬過的樹,我曾在哪棵樹下睡著,那山腳下的小溪中被我取了名的小魚在哪裏過冬。
如今娘娘不識得我,應當是我爹爹的鳳極走似乎是不歡喜我,越想著心中的酸楚越濃重。
垂頭喪氣,直至下人喚了聲“公主,忘慕殿到了。”才恍然回神。
原來這忘慕殿就在南山外不遠,抬眼去看,宮門上木匾金漆的三個大字,不覺蹙眉。
這作為妃子的寢宮名未免有些不妥,不論作何理解,都給人以涼薄之感。忘乃遺忘,娘娘確然如今什麼都不記得,那麼慕又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