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用過晚膳被兩個侍女強拉著喝了藥,過一會兒便睡著了。
我不知娘娘患的是什麼病,隻是自我記事起,每晚用過膳後必有兩個體格強壯的侍女過來“伺候”她喝藥,而次日她總是記不得昨個兒發生什麼事。有時我問她,她卻有些詫異的瞧著我說自個兒沒患病。那兩個侍女隻說娘娘神智有些問題,藥必須得服。我那時年紀尚小,便也沒當回事,每日隻管吃喝玩樂。
盡管下人們私底下都說娘娘是這宮裏最最不受寵的妃子,奈何我從未踏出過這南山一步,隻當下人們是眼紅才這樣說。我自認為錦繡殿雖破舊了點卻依然宏偉,依山傍水,應有盡有,就這樣自大狂妄無憂無慮地在山裏打滾,樹上摸鳥蛋,水裏捉魚,一晃十年。
娘娘總愛種些個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磨成粉,搗鼓到一起。我問她這是做什麼,她卻一臉茫然的搖搖頭,看看手裏的粉末,再看看我,輕輕皺眉“娘娘也不知…隻是覺得以前常做…怪了,這些是什麼呢?”想不起來她便笑笑不再去想,隻是接著搗鼓。好在我沒什麼好奇心,便給她說了去山裏玩,就一溜煙跑了。
騎在樹枝上手顫顫巍巍的伸向窩裏的鳥蛋,剛握住正得意地笑著往回收時,伴隨著一個好聽的聲音,樹猛地一晃“哪來的野丫頭。”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那踹樹的人,手一滑,鳥蛋先掉了下去,緊接著我便也隨著漫天的落葉和那可憐的鳥蛋一同直直的墜了下去。
恨恨的咬著牙,忍痛站起身,手撐著有些閃到的小腰,瞪眼瞧向那罪魁禍首“你又是哪來的毛小子,真真沒眼力見兒,沒看見本公主正忙著呢,你喊叫個甚?!”
本是想把他罵個狗血淋頭,卻見麵前這個比我高出半頭的少年也黑著一張小臉冷眼瞪著我,我心想你氣個甚,再一瞧原來那顆鳥蛋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頭頂,他那一頭高綰著的烏發上掛滿蛋清蛋黃和碎蛋殼,沿著發髻滑到那張越來越黑的小臉上。
我暗笑,細細看著他,他身著一襲精繡著龍鳳共舞的黃袍,青絲不苟的束於頭頂用一段鑲著碧玉碎石的黃綢綰著,他明明是一少年膚質竟比我還細膩白嫩,緊蹙著的劍眉下一雙桃花眼泛著寒光,瞥到他薄唇唇角有絲抽搐,我便忍俊不禁的輕笑了一下。
他不悅的挑了挑眉,那雙俯視著我的桃花眼閃過一絲不屑,冷哼一聲,薄唇輕啟“你是哪宮的公主,本宮可從沒見過你,莫不是在胡說吧…你…”
我將早已淩亂垂在眼前的發絲縷到耳後露出眼睛時他卻忽然怔住了,片刻後眯著眼睛靠近,俯身捏起我的下巴近看著我的眼睛,說話時他淡香的氣息就噴散在我鼻尖。
“原來是錦繡殿的,這雙眼睛還真真是特別,恐怕我兆月國除了你再無第二人了吧。”
話聽不出好話壞話,隻是他那鄙夷的語氣甚是惹人討厭,我拍掉他的手後退一步瞪著他“你羨慕也沒法子!”他嘲諷地又是一哼,將捏過我下巴的手在他那一身華麗的黃袍上蹭了蹭“本宮如何會羨慕一個俘虜之子。”
我正不解,要問個明白,娘娘卻提著裙擺慌忙地喚著我的名字跑來。我迎上去,她見我衣衫殘破長發淩亂便緊張的拉著我看身上有沒有傷口,我拉住她的手嘿嘿一笑“娘娘你怎麼來了?”
娘娘見我沒事才鬆了口氣“娘聽你大叫了一聲,可嚇壞了,莬兒你當真無事?”我連連點頭,萬幸那樹不高。
娘娘立起身,才發覺一旁那少年,而她卻隻看了他一眼便瞳孔收縮,臉色煞白,渾身顫抖,她驚叫了一聲身子一軟,要不是我撐著她,她早已跌在地上。
我扶著娘娘不解的看看她再看向那少年,後者還是滿眼不屑的看著我們,沒有絲毫驚訝。
無數疑問在我腦子裏打轉正要開口,忽跑來一群下人驚慌說道“殿下您怎麼跑這兒來了,這南山可是禁地呀,快隨奴才們回去吧,被皇上知道可不好說啦。”
少年瞪了說話那人一眼,也未在開口,便隨那群下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樹林深處。
我隨娘娘回到錦繡殿,卻見娘娘一直搗鼓的那堆粉末旁倒著兩隻老鼠,娘娘神情還是有些恍惚,扶她坐到一旁,我過去瞧了瞧。
兩隻老鼠居然就如此光明正大的在那大睡,拿東西戳了戳它們也不醒,我正邊感歎稀奇,娘娘將那堆粉末收進了一塊絲絹裏,納入袖中。她微微蹙眉,雙眸空洞無神,拉著我的手進到房裏,愣愣的坐在床榻邊似是在想什麼事。
我坐在一旁看著銅鏡裏自己那雙眼睛,確實如那少年所說,除了我,還從未見過再有誰雙眸異色。
摸摸緋紅色的左眸,眨眨淡紫色的右眸,回頭望向娘娘“娘娘,何故莬兒的眼睛是這樣?”娘娘說記不得了。
娘娘記不得許多事,關於那少年說的什麼俘虜之子還有娘娘為何看到他會那般慌張我都沒問,反正她定也說不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