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3 / 3)

白文氏:"你們白頭偕老。"四人磕完頭站了起來。

"預備了嗎?"白文氏轉過臉問。小胡應聲帶著兩個仆人端來了蓋紅布的托盤,上前道:"預備好了。"

白文氏點點頭:"拿著吧!"何洛甫、敬功二人接過托盤。景琦揮手示意了一下,四人忙退了出去。

景怡、景雙、景陸又走了進來,侍立床邊。

白文氏對槐花招了招手:"槐花!"槐花忙走到床前,白文氏拉住槐花的手,對景琦道:"老七,我不放心你。你媳婦兒身子不好,我看也不是長壽數的人,那位呢,又是那麼塊料!我做主把槐花給了你,早晚也有個貼心的人兒伺候你……槐花,你今兒就過去。"槐花低著頭答應著。 "還是等媽病好了再說吧。"景琦表情頗為順從地聽完,委婉應承道。

白文氏:"槐花今兒就過去,不必辦事,今兒就圓房。我知道,我這病好不了了。"

景琦:"媽,別這麼說!"

景怡寬慰道:"等一入秋涼兒就好了!"

白文氏看了看幾個晚輩:"你們幾個都聽著,我想過了,我走了以後,這個大宅門兒不宜再維持,各房頭自立門戶,可以自己開鋪麵,可不許用百草廳的名字,隻能用白家老號的字號……公中的鋪麵永遠不許分,居家要勤儉,少招搖!老七,那汽車賣了吧,太紮眼!"

"是,媽!"景琦應著,又回頭對王喜光,"聽見了嗎?趕緊把汽車賣了。"

王喜光忙答:"是,聽見了。"

白文氏筋疲力盡地閉上了眼。景琦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示意退出。

景琦輕聲地:"媽,您歇著吧。"見白文氏仍舊閉著眼無反應,擺了擺手,四人悄悄退出屋。

景琦等四人剛出北屋,一直等候他的何洛甫便迎上道:"爸,我後天就得回廣州。"

景琦驚訝地:"怎麼這麼急,這剛剛成了親?!"

何洛甫:"沒辦法,我這次是悄悄來的,北伐要開始了,我必須回去。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領著兵打進北京城了。"

景琦一驚:"軍國大事,我不便多說。你旗開得勝吧。別忘了你媳婦兒等著你呢!"

何洛甫一笑:"那能忘嗎!我先走了。"說罷離開了。

景琦正為洛甫的說走就走了而暗自傷感,景怡湊到他身邊道:"老七,老太太這兒可離不開人了。"

景琦:"我看也是,咱們分班兒吧,今兒我夜班兒,剩下的自敬業起往下排。哎,敬業呢?怎麼老也沒見他?"

王喜光:"大爺心裏不痛快,大概閉門思過呢吧!"

雲香閣妓院。

敬業正在雲香閣樓上一房間內和妓女鬼混。正巧這天穎宇也來到雲香閣,一進院兒就遇上了珍兒。

珍兒剛說了句寒暄話,樓上突然傳來狂笑聲。穎宇不禁抬頭道:"嗬,真樂嗬!這是哪位呀?"

珍兒:"七老爺的大少爺!這位大爺見天兒來。"

"這小子!他奶奶快死了,他還這兒樂呐!"穎宇搖了搖頭,跟隨珍兒走進花廳。

穎宇落座,珍兒忙著給他斟茶時,外號雜毛老大的"大茶壺"走了進來,抱怨道:"大爺那兒又叫我去慶雲樓叫一桌菜呢!"

珍兒陰著臉:"甭理他!三老太爺,有這樣兒的嗎?見天兒來,倆月了,我一個大子兒沒見著!沒錢還往這地方跑……"珍兒數叨著,"明兒起我就不叫他進門兒!"

穎宇:"珍兒喲,我給你出個主意吧,可別說出去是我說的!"

珍兒:"那哪兒能啊!"

穎宇:"你別不叫他進門兒啊!你不是想要錢嗎?明兒你去七老爺新宅,往門房兒裏一坐,堵著門兒找他爸爸要錢!"

珍兒懷疑地:"行嗎?"

穎宇:"你瞧!你呀,攔住七老爺,嚷嚷的裏裏外外都聽得見,七老爺準把錢給你!"

珍兒:"就七老爺那脾氣,還不給我一杠子,我這腿也折嘍!"

穎宇:"你這就不懂了,七老爺什麼人?要麵子的人!沾乎花街柳巷這種事兒,他很不得立馬兒壓下去。他難說,叫你賬房支錢去,你呀,往海了要價兒,甭管大爺花了多少錢,你漲上個兩三倍都不多……老七花錢沒數兒,他又不查你的賬,你可就大賺一筆!"

珍兒露出了笑臉兒:"這麼說,我得把大爺留住?"

穎宇:"多新鮮呐,這是財路!他沒錢,可他爸爸有的是錢!"

珍兒忙回頭:"雜毛老大,去給白大爺要桌好菜!"

"大榮壺"聽明白了:"是嘍!"

新宅上房院西廂房。夜。

院裏一片漆黑,隻西廂房亮著燈。

臥室裏,九紅正坐在床上縫製孝服。紅花撩簾走進來:"姨奶奶,歇了吧,夜深了!"

九紅:"聽說老太太真不行了,就這幾天的事兒了?"

紅花走到床邊拿起孝帽子看著:"可不是,上上下下都在預備後事呢!"

九紅:"所以,我得趕緊把這孝服預備好了。"

紅花:"其實,您用不著自己做,公中一直趕著做呢,人人都有。"

九紅:"那不一樣,我得自己做,表表孝心。她幾十年不認我,我也幾十年沒盡過孝,甭管怎麼說,她是景琦的媽,人都要走了,我就盡這一回孝吧!"

紅花十分感動地:"老太太要知道您這份孝心,不定得怎麼想呢。

可惜人一走,什麼也不知道了,您這份兒孝心也白盡。"

九紅:"我不圖別的,說到頭兒我也是白家的人,我不能對不起景琦!"

油燈的火苗跳動著,九紅出神地望著。遠處傳來叫賣硬麵悻悻的吆喝聲。

新宅門房。

秉寬、黃立坐在靠門道的小窗戶前。秉寬愁眉不展,悄聲道:"外邊兒那位怎麼辦呐?"

黃立無所謂地:"叫她等著去吧!"秉寬走到裏屋門口,撩簾向外望。隻見珍兒大模大樣坐在外屋椅子上,扇著小折扇。有幾個人趴在窗戶上向屋裏看,咯咯地笑著,嘰咕著。秉寬忙走出裏屋大叫:"看什麼,看什麼?!去去去!"窗前的人跑了。見珍兒沒事兒人一樣地坐在那裏,秉寬不禁走過去:"我說大嫂子!七老爺沒在家,您老在這兒等著也不合適呀!"

珍兒一翻眼皮:"我等我的,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秉寬:"我是怕耽誤了您的事兒!"

珍兒二郎腿一蹺:"我沒事兒!"

秉寬:"您先回去,等七老爺回來,我叫他去找您還不行?不是雲香閣嗎?"

這時又有幾個人趴在窗戶上向裏看,嘁嘁喳喳議論著。

珍兒:"我就這兒等,我不能白來一趟!"

秉寬:"您看都什麼時候了?晌午了,也該吃飯了,您也不餓?"

珍兒故意提高了嗓門兒:"餓又怎麼樣,你們家大爺欠我們錢,沒錢我拿什麼吃飯?!你好好兒看你的門房兒,甭跟我這兒吊膀子!"

秉寬氣急敗壞的:"我,我這麼大歲數,……跟你吊膀子?!"

珍兒:"歲數大怎麼了?你們三老太爺都七十了,不整天往我們那兒跑!"

秉寬著急地:"行了,別說了!"

窗外的人都在咯咯笑。秉寬回過頭大叫:"看什麼看?!滾!"趴窗戶的人呼拉一下子全跑了。

秉寬氣呼呼地進了裏屋,坐到黃立勞:"黃爺,這不像話!大宅門兒口坐個老鴇於,您出去給她兩下子!"

黃立冷笑一聲:"哼,好男不跟女鬥!"

正在這時,景琦和王喜光走進大門,秉寬拉開小窗戶剛叫了一聲:"七老爺,"珍兒已躥出門房,攔住景琦的去路:"七老爺,等您半天了。"

景琦驚訝地:"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珍兒:"實在對不起七老爺,您那位大公子見天兒上我們那兒去玩兒,可是呢?倆多月了一個子兒也沒給。您想想,我們這種地方不容易,吃喝開銷有多大……"

景琦和王喜光都聽呆了。景琦慌張地望著四周,忙打斷了珍兒的話:"行了,別說了,我知道了。王總管,帶他去賬房取錢。"

珍兒:"我謝謝七老爺!"

景琦:"甭謝!你這是存心堵著門口兒惡心我來了,以後不許你到我這兒來!"

"喲,許大爺見天兒上我那兒去,怎麼我就不能上這兒來?廣"往後他再上你那兒去,你別叫他進門兒!"

"我們那兒可沒這規矩片景琦怒衝衝邊向裏走邊大叫:"去把敬業給我找回來!"

王喜光對珍兒道:"走吧,支錢去!行,你有兩下子!"王喜光皺著眉頭說罷,管自往裏走,珍兒跟著他進院。

新宅二廳院。

珍兒和王喜光從內賬房走出,珍兒抑製不住臉上的笑容,數著銀票忙瑞到了懷裏:"謝謝王總管!"

王喜光打量著她:"你是獅子大開口!大爺攏共去你那兒多少回,你要這麼多?"

珍兒:"喲,王總管,現在一桌花酒就上千,我可沒敢多要!"

王喜光:"甭跟我來這裏格兒楞!我一眼能看穿你的心、肝兒、肺!"

珍兒不客氣地:"錢又不是你的,人家本主兒都不管,你這兒抖什麼機靈啊!"

王喜光冷笑著:"你摸準了七爺的脾氣了,他花錢沒數兒,可又顧著白家的麵子,又不會一筆一筆跟著你去查賬,你就瞞天過海賺這昧心的錢!"

珍兒暗暗吃驚:"你當這錢是好賺的?!多大的場麵撐著,多少姑娘陪著,這是拿姑娘身子掙的錢,容易嗎?"

王喜光不平地:"錢歸你賺,你又沒陪著!"

珍兒:"喲,王總管賞個臉兒上我們那兒去,我陪著您!"

王喜光急不得惱不得:"你拿我打哈哈兒,我沒那福氣!"

珍兒:"那您這兒較勁呐!"

王喜光上前要拉珍兒:"走!咱們見見大爺,三頭對麵,把這筆錢掰扯掰扯!"

珍兒一愣,有點兒慌了,知道對手不善,兩眼死盯著王喜光。王喜光詭詐而微笑地點著頭。

珍兒滿臉堆笑:"王總管,您想刨我,都是場麵上的人兒,咱們好商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