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先生:"他倒學得挺快,錢是王八蛋!"
塗二爺:"沒錯兒!花錢學得挺快。咱倆不是人?"
許先生:"吃!"
塗二爺:"吃!吃完這碗吃這碗,反正咱倆也不是人了。"
安國一客棧客房內。夜。
在電燈下,塗二爺和許先生打著算盤對賬,許先生撩開窗簾向外望,隻見北屋裏黑著燈,不放心道:"還沒回來呐?!"
塗二爺:"打吃完晌午飯到這會兒,一天不見影兒!就這麼著了?"
許先生:"平平安安把他帶回家,咱們就算交了差了。人各有誌,不能強求!"
塗二爺:"你說七老爺怎麼生了這麼個東西?!"
許先生:"回去以後,這兒的事兒,千萬別提,咱們來個上天言好事!"
許先生:"也難說,大學畢業,一肚子學問,幹咱們這行屈才了!"
忽然院裏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許先生忙撩窗簾向外看,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衝過來,槐花驚慌地搶上幾步先進了門:"大爺出事兒了!"
塗、許二人大驚,忙站了起來,塗二爺忙問:"出什麼事兒了?"
隨後進來的大漢說道:"我是聚源號賭局的夥計。你們大爺在我們那兒輸了十二萬兩銀子,拿不出現錢來,叫我找你們二位,哪位姓塗?"
塗二爺:"我!"
大漢上下看了看塗二爺:"拿銀子吧!"
塗二爺:"哪兒對哪兒就拿銀子?!大爺呢?"
大漢:"我們東家把人扣了!拿銀子換人!"
塗二爺大怒:"我告你們去!沒了王法了!"
大漢:"您告去吧!這賭局是縣太爺設的,省長、督辦都有股兒在裏頭,你敞開兒去告!"
塗二爺和許先生都傻了。許先生隻好用商量的口氣道:"我們是來辦藥的,攏共還有五萬銀子,不夠您這一半兒呢!"
大漢:"你們不是百草廳白家老號嗎?甭說十幾萬,百八十萬也拿得出,這是你們大爺說的。"
塗二爺:"我們大爺真會說!這樣行不行?你們先放人,就是弄銀子我也得回北京去弄。"
大漢:"沒那規矩,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塗二爺又急了:"反了你們了!你以為沒地兒告你們去,我們家四老爺是北京警察廳的廳長!"
大漢:"那沒用!他當他的廳長,管不著我們這一段兒!"
許先生:"人呐?"
大漢:"那你放心,好吃好喝好待承。"
"槐花,你怎麼不在那兒盯著?"塗二爺責怪道。
槐花:"他們不叫,那兒有人伺候。"
塗二爺:"你帶他去賭局幹什麼?!"
"講理不講?我連賭局的門兒衝哪兒開都不知道!大爺非要去,找攔得住嗎?!"槐花說著說著哭了。
"塗二爺,礙著丫頭什麼了!你別不分青紅兒都給一竿子!"許先生又對大漢,"你得叫我們見見大爺吧?"
大漢:"那成!"
"快走,快走!大爺還不定嚇成什麼樣兒了呢!"塗二爺道。四人匆忙出了門。
賭局後院。夜。
院內石桌上,五六個打手在喝酒。大漢帶著徐二爺、許先生走進院,直奔西屋。大漢推開門,二人一進門都愣住了,炕上一位姑娘正伺候著敬業抽大煙。敬業連頭都沒抬。塗二爺不禁道:"大爺,您真自在!我們倆都急死了!"
敬業仍躺著:"急什麼?我挺好!"
塗二爺:"這東西可抽不得!一上了癮……"
敬業不耐煩地:"行了行了,銀子拿來沒有?我不能老在這兒呆著!"
許先生:"沒那麼多,好家夥,十幾萬!得回北京取!"
敬業把眼一瞪,哈喝著:"取呀!快取呀!"
塗二爺:"那七老爺那兒怎麼說?您說我怎麼說?!"
敬業猛地坐起:"別,別跟我爸爸說!找我奶奶!"
許先生:"二老太太快七十了,聽說這事兒,要嚇出個好歹來……"
敬業:"先跟我媽說,叫她告訴我奶奶,反正別叫我爸爸知道!"
塗二爺忍無可忍:"大爺,我說句不中聽犯上的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您還沒事兒人似的!您這是出來辦藥嗎?我回去有什麼臉見七老爺!"
敬業滿臉不高興,無動於衷地叫著。
塗二爺又氣又恨:"我跟了你們白家三代人,我就服了您了!許爺,咱們走!"說罷憤憤地轉身而去。
許先生不知如何是好,有意緩和,忙轉身對敬業道:"大爺放心,我們回去拿銀子。"說畢也忙走了。
敬業發了一會兒愣,忽然氣憤地:"什麼玩藝兒!喜兒,過來,親熱親熱!"
賭局大門口。夜。
塗二爺對大漢:"我可告訴你,好好兒待我們大爺,你們要敢動他一根毫毛,我砸了你們的賭局!"
大漢:"那銀子呢?"
塗二爺:"十天之內給你送來!"
大漢:"十天之內你要不來呢?"
塗二爺:"我人扣在這兒,能不來嗎?!"
大漢:"銀子一到立馬兒放人,銀子不到……"
徐二爺:"跑得了我們倆,跑得了白家老號嗎?!整個兒安國你打聽打聽!"
大漢二話沒說,轉身進門了。塗二爺和許先生對著臉兒發愣,片刻後,塗二爺道:"咱們倆得留一個在這兒。"
許先生:"我留下吧,你把槐花也帶走,留這兒也沒用。"
塗二爺要走卻又站住了,一臉的為難:"這事兒回去怎麼說呀?"
許先生:"反正不能叫七老爺知道。"
塗二爺:"我想的正相反!隻能跟七老爺說,不能叫二老太太知道。至於七老爺怎麼處置咱們倆,那隻好聽天由命了。"
許先生感歎地:"老了,老了,栽這麼個跟鬥!"
塗二爺:"我得連夜趕回去,大爺就交給你了。"
範記茶館。
單間裏。塗二爺如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不時撩門簾向外看,槐花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茶館門口不遠。王喜光陪景琦從胡同口拐出來,看看快到茶館了,王喜光停住了,說道:"我不進去了,塗二爺說隻請您一個人兒來。"
景琦:"出什麼事兒了?"
王喜光:"誰知道,反正臉色兒不大好。"景琦也不再問,揮揮手,幾步進了茶館。
景琦突然撩簾進門,正焦急的塗二爺反而愣住了。槐花忙站起不安地望著。
景琦問道:"出什麼事兒了?怎麼跑到這兒來說話?"
槐花忙答:"塗二爺說不能回家,不能叫人知道我們回來了。"
景琦知道出了大事兒:"怎麼回事兒,敬業呢,許先生呢?"
塗二爺不知如何說好,衝著景琦發愣,槐花緊張地望著塗二爺。
景琦著急地:"說呀!碰上劫道的了?"
塗二爺:"七老爺,我對不住您,我該死!我真沒臉見您呐!"
景琦急得直跺腳:"急死我了,倒是說呀!"
槐花:"大爺在安國賭錢,……輸了十二萬,叫賭局把大爺扣了!"
景琦坐到椅子上半天沒說話。塗二爺激動地說道:"七老爺,從老太爺那兒起我當學徒,跟了白家四十多年,一輩子謹慎小心,沒出過一點兒錯兒!您把大爺托給我,叫我把人弄丟了,要打要罰,我都情願!"
說罷,塗二爺老淚縱橫跪了下去,景琦忙一把抱住:"老前輩,老前輩!您是我叔叔輩兒的,您這是幹什麼?快請坐!"
塗二爺哆哆嗦嗦地掏出辭呈:"我沒臉再在白家幹下去了,我知難而退,我也不去二老太太那兒辭行了,沒臉見人!"
景琦一把抓過辭呈,看都不看就撕碎了:"別這麼說,我知道您和許先生的為人,這麼多年白家老號全靠幾位老先生撐著呢,您要走了,不是拆我的台嗎?再說敬業是大爺,你們哪兒敢管他?!……是敬業不爭氣,礙著你們二位什麼了?別瞎想!"
塗二爺:"我就不該叫大爺去呀!"
景琦:"別的好說,這事兒真不能叫二老太太知道。"
槐花:"趕快拿銀子先把大爺贖回來再說!"
景琦氣憤地:"贖什麼?叫他死!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塗二爺:"生氣歸生氣,人哪兒能不救?!"
景琦:"怎麼救?!甭說十二萬,一萬二我都拿不出來。你算算,二老太太七十大壽,這十萬銀子不能動吧?老太太還有幾個整壽?!
剛籌來的軍響,百草廳負擔了一半兒。是從濟南、天津、西安、南京五家兒湊來的,能動嘛?上個月一把火燒了九轉金丹七萬兩,宮裏欠的二十二萬銀子打了水漂兒。你還不知道吧,水路起運的兩船藥材叫土匪劫了,裏外裏八十萬銀子沒有了!我拿什麼去贖他?"
新宅上房院。夜。
院裏一片黑暗,隻有西廂房還亮著燈。
燈下。九紅從小抽屜裏拿出一摞銀票,轉身交給景琦:"數數,十二萬!"
景琦驚訝地望著:"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你甭問!"說完九紅轉身坐到了床上。
景琦走到九紅前,將銀票放到床上:"你不說明白了我不要!"
"反正不是你們白家的錢,我又沒偷沒搶。"
"那是哪兒來的?"
"我說出來,你不許跟我瞪眼?!"
"我瞪什麼眼呐!"
"告訴你吧,這是我哥哥嫂子放的印子錢。"
景琦立即瞪起了眼。九紅看著他:"我說什麼來著?瞪眼不是?!"
"不是瞪眼,怎麼幹這缺德事兒!"
"又不是我幹的!我跟他們說,錢也賺夠了,過了年叫他們收手不幹了。"
"還等過了年?打今兒起就不能再幹了。印子錢沒有不沾血的,這錢我不能用!"
"我可是一片好意,敬業是你的親兒子。管他什麼錢呢,先把人弄回來再說!"
"唉!這可真是有病亂投醫了。"
"反正也不是我養的兒子,你自己瞧著辦!"
"我過了年就還你,你哥哥嫂子也得管著點,別由他們性於幹。"
景琦起身走向門口,九紅在後麵道:"是啦!七老爺……今兒在哪兒睡?"
景琦猶豫了一下,又走回來,九紅忙上前伺候景琦脫衣服。
北海公園茶座。
北海已是初冬的景色,景琦和戲班子的齊福田、陳月升在吃點心喝茶。
齊福田:"七老爺,這事兒我沒辦成,慚愧!"
景琦關心地:"萬筱菊怎麼說?"
齊福田:"他說你妹妹是個尊貴的人,金技玉葉,怎麼能嫁個戲子,實在是高攀不上;再者呢,他孩子老大都二十好幾了,不願叫人說閑話兒。說到頭兒吧,他太太也不會答應這件事兒!"
景琦笑了:"一點兒商量都沒有?"
齊福田:"一點兒商量都沒有!七老爺,我也是個唱戲的,這門兒親不合適!甭說過來做個小,做個正兒八經的太太都不合適。陳爺,您說呢?"
陳月升:"除非唱出《十三妹》,何玉鳳碰上了張玉鳳,可這不是那裏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