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3 / 3)

一道閃電掠過夜空,接著是一聲炸雷,漆黑的夜空下起雨來,雨點打在車篷上"劈叭"亂響。

玉婷從幻想中被驚醒,依然呆呆地望著萬家門口。同時從瞌睡中驚醒的牛黃和苦菊剛要說什麼,玉婷已發話:"走吧!"

牛黃忙揮鞭子,馬車起動……

老宅門口。夜。

馬車停在門口,玉婷坐著沒動。牛黃奇怪,但也不敢問,過了片刻才說:"到了,小姐,下車吧!"玉婷仍沒動。

苦菊說道:"牛黃你躲躲,我先下去叫門。"

玉婷突然地:"等等!牛黃,去新宅!"

"這麼晚了幹什麼去?"

"找我七哥有事兒!"

"沒什麼要緊的事兒,明兒再說吧!這雨要大啦!"

玉婷一瞪眼:"叫你去你就去!"

"得得,去去去!"牛黃揮鞭,馬車向胡同口駛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夜。

一陣院門、屋門的敲打呼喚後,玉婷走進來,滿麵嚴肅地坐到了東偏廳太師椅上。從裏間屋出來的景琦、黃春忙走過來。

外麵下起了大雨。景琦擔心地望著玉婷,黃春也十分緊張,蓮心也湊過來。

景琦:"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玉婷莊重之極:"七哥!我告訴你,我是非嫁給萬筱菊不可!"

景琦一下子目瞪口呆,驚訝地望著玉婷,又回頭望了望黃春和蓮心,回過頭道:"就這事兒?"

玉婷:"就這事兒!"

景琦鬆了口氣:"我還當出了什麼大事兒呢,嚇我一跳!"

玉婷把眼一瞪:"這不是大事兒?"

景琦連連點頭,"大事兒大事兒!"又回頭對黃春、蓮心說道:"你們都睡去吧!"

黃春看了玉婷一眼,對蓮心道:"蓮心,把那洋點心拿兩塊兒請小姐嚐嚐!"說罷二人離去了。

景琦拉個方凳坐到玉婷前:"妹妹!不是當哥哥的說你,半夜三更把我們一院子的人都折騰起來,就為這事兒?!明兒說不一樣嗎?"

玉婷:"我等不得!這事兒你得管。"

景琦:"我怎麼管,你說我怎麼管?"

蓮心用托盤把點心和咖啡放到桌上。景琦道:"你歇著去吧!"蓮心退下。

玉婷:"我要知道,幹嗎還來問你?"

景琦:"我不早跟你說過了嘛,媽那一關你就過不去!"

玉婷不耐煩地:"又是媽!又是媽!"

蓮心躲到了東裏間門口外的臥榻上,好奇地聽著。

"你還甭不愛聽!這一關你越不過去!"

"我就不叫媽知道,先跟萬筱菊成了親再說!"

"那你也得看人家萬筱菊樂意不樂意!人家要不願娶你呢?"

"那不會!我這麼喜歡他,他會不喜歡我?"

"剃頭挑子一頭兒熱,不常有的事兒!"

玉婷兩眼茫然地:"那我……真要那樣……我活著還有什麼勁?

我去出家,當尼姑!我就進深山老林……我就……"

景琦:"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死了這條心,嫁給誰不行啊!"

玉婷:"我不!你不能不管!"

景琦著急地:"我怎麼管?"

玉婷:"你去找萬筱菊去說!"

景琦:"我去說?我怎麼說!"

玉婷:"提親嘛,該怎麼說怎麼說!你別逼我走絕路!"

景琦:"哎,是我逼你呢,還是你逼我?!"

玉婷抓起點心吃,喝著咖啡:"你不答應我就不走!"

外麵風雨大作,玉婷自顧自吃著喝著,景琦愣愣地看著沒了主意。

玉婷:"七哥!三十多年我求過你什麼事兒?就這一回!"

景琦無奈地歎了口氣:"唉!我知道你是真喜歡他,入了迷了,一個女人一輩子真能喜歡上一個男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兒!可你喜歡的偏偏是個戲子,這太難辦啦!"

玉婷又急了:"戲子不是人?!"

景琦:"當然是!可誰都知道鵪鶉、戲子、猴子,沒人把他們當人,不過是個玩物!"

玉婷激動地:"說這話的才不是人!"

景琦:"跟我爭這個沒用,你不該生在這個家!可惜了你這份情意,我答應你去找他,先不告訴媽,成不成的我可就說不準了。"

玉婷興奮地:"你明兒就去!"

景琦:"你得容我想想吧,這事兒急不得!"

玉婷笑了:"七哥,我等你的喜訊兒!"

新宅上房院北屋。

掛在東裏間門外牆上的電話鈴響起來,蓮心忙走到電話前大叫:"電話!七老爺!電話!"

景琦在裏屋說:"你接一下問問是誰?"電話鈴又響。

蓮心伸了一下手又縮回大叫:"電話!電話!"

"接呀!"景琦在裏屋說。

蓮心急得直跺腳:"電話!電話!"景琦忙走出來:"叫你先接一下!"

"我不敢!"蓮心閃到一邊,景琦隻好拿下話筒,"你得學著點兒,我要不在家呢?"

蓮心:"我怕過電!"

景琦舉著話筒:"你看你看,我就不怕過電啦?誰呀?……噢,趙五爺呀!……怎麼了?不是改了下午上會嗎?我下午去……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就都辭職了,都幹得好好的!……行行!我這就過去。蓮心過來拿著!"景琦硬把話筒塞到蓮心手裏,指了指話筒:"衝這兒說話!"

蓮心緊張地:"說什麼?"

是椅:"說趙五爺好!"

蓮心慌亂地:"啊!趙、趙大爺好!"

景琦:"咱們怎麼變成趙大爺了!"

蓮心更為驚慌地:"他問我是誰!"

景琦:"那你說呀!"

蓮心驚慌失措地:"我是,我是……我……"

景椅用力地:"蓮心!哎呀!"

蓮心忙喊:"蓮心!"景琦奪過話筒掛上了:"這不行了嗎?!"

蓮心喘著粗氣,摸著胸脯:"嚇死我了!"

百草廳公事房。

塗二爺、許先生、大頭兒、二頭兒,先生夥計們站了一屋子。景怡正和敬業大吵。

是怡:"你剛管了幾大事兒,你就敢這麼胡來?!"

敬業:"門市上的九轉金丹供不上了,我不是為了快點兒嗎?"

景琦和趙五爺悄悄進了屋,沒人注意,都在看吵架。

景怡大叫:"這叫快點兒?這叫偷工!"

敬業也急了:"不就少了兩道嗎?這藥就不能吃啦?!"

景怡更火了:"一道也不行!細料呢?你為什麼克扣細料!"

"那多點兒少點兒誰知道?"

"你減了多少?"

"也就三成兒!"一聽這話,站在一邊兒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料呢?"

"賣給同德堂了,我給櫃上省了一萬多銀子,我還有錯兒了!"

"用減料的法於來省錢,這損招兒長個腦袋就會,你還有功啦?!"

"我這好心成了驢肝兒肺了我,我……"敬業感到極大委屈,攤著兩手環視大家,他忽然看見了景琦嚴厲的目光,一下不說話了。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景琦,氣氛頓時緊張了。

景琦手中拿著兩張辭呈,逼視著敬業。敬業心虛地望著景琦。

景琦慢慢走到塗二爺和許先生麵前,拿著辭呈道:"塗二爺,許先生,您二位這兩張辭呈我看過了,我很佩服,換了是我,我也遞辭呈不幹了!"

塗二爺、許先生驚訝地望著景琦。屋中一片竊竊的議論聲。敬業惶恐無措地呆望著。

塗二爺深受感動:"七老爺,謝謝您,謝謝您!"

景琦:"謝我幹什麼?我得謝謝二位給我提了個醒兒,要不然就出大事兒了!"

許先生:"七老爺,您可別誤會,我們絕沒有別的意思,我們……"

景琦:"您用不著說客氣話,這兩張辭呈二位先拿著,二位要是看我辦事公道,您請收回,我辦事不公,二位另請高就,我絕不挽留!"

塗二爺和許先生接過辭呈。景琦回過頭來看敬業:"敬業,抬頭看看上邊兒寫的是什麼?"

敬業扭頭看牆上,大家也都抬起頭。牆上掛著一個鑲著鏡框的橫幅: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

景琦:"念!"

敬業:"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白家老號上百年沒出過這種事兒,差點兒栽到你手裏!"景琦轉身麵對眾人,"事兒出在敬業身上,今後敬業撤出配藥房!可說到頭兒是我的錯兒,趙五爺!"趙五爺注意聽著,眾人注視著,景琦提高了聲音:"我是藥行行會的會長,這件事兒雖說是白家的事兒,可我不能壓著瞞著,你去知會藥行行會的所有東家,明兒一早兒在藥行會館上會……這事兒咱們要當眾說個明白!"

藥行會館大院。早晨。

景琦和幾位有身分的藥行首領站在大殿前的台階上。院中巨大的平安缸內裝滿了"九轉金丹"盒藥。院子裏站滿了人。景琦正在講話:"大家夥兒都看見了,我身為會長,教子不嚴,出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兒!要說錯,我首當其衝,我先得自責!昨兒晚上有人勸我,這批藥一燒,七萬兩銀子沒了,殺點兒價也能賣出去,也不虧心。"景琦環視了四周一遍,"不虧心可缺了德!這是藥!這不是買鞋!買的不合適再換一雙!這藥是人吃的,還是病人吃的!弄不好就要出人命!"

站在院中的人們驚訝、震動、愕然、懷疑,持各種神態傾聽著。

景琦激昂地:"幹咱們藥行的出一點兒錯兒,那就是革菅人命!

白家老號絕不賣假藥,藥力不夠都不能賣。甭說七萬兩……就是七十萬兩,把本兒燒光了,我關門歇業,回家吃窩窩頭,也不能做虧心的事兒!……"

敬業木然地聽著,塗二爺、許先生激動地聽著。

景琦聲音越來越響亮:"那叫圖財害命!還是那句話,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敬業,去藥王神位前頭焚香認罪!"

敬業順從地向大殿走去,人們讓開了一條路,敬業上了台階,進了大殿,跪在藥王神位前。

景琦大喊一聲:"趙五爺!點火!"

平安缸前站的人們向後退讓,兩個夥計向藥堆上倒上煤油,趙五爺將火把投入缸中,火焰突起,熊熊燃燒。

人們敬佩地望著,大火升騰,景琦莊嚴肅穆發誓:"今後如有偷工減料,坑蒙行騙,一經查出,均按此例處置!望藥界同仁,以此為戒!"

塗二爺和許先生將辭呈扔到缸裏。升騰的火焰仿佛愈發殷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