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3)

眾人七嘴八舌地數落朱伏:"你這人真不開眼,這是白府!""白府對下人最仁義啦!""丫頭在你們家才受委屈呐!""比別家兒的小姐還金貴!"……

白文氏:"都別說了,你都聽見啦?告訴你,在我這兒她隻抱狗,什麼雜活兒都不幹……"

躲在馬車後邊的王喜光依然緊張地聽著。

白文氏:"我壓根兒沒拿她當丫頭看,那麼多丫頭,就她一個人兒跟著我吃飯!"

朱伏:"哎喲,二老太太,您是活菩薩!您太抬舉她了,我這兒謝謝了!"

白文氏:"走吧,瞎耽誤我半天工夫兒!"

"您請您請,我扶您上車!"朱伏說著伸手就要攙扶白文氏,白文氏忙舉起手躲閃回避著:"去去,別碰我!猴兒髒的手!"眾人一陣大笑。

朱伏忙退後:"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懂規矩!"

白文氏上了車:"告訴她爹媽,什麼時候想閨女了,就過來看看,叫他們放心!"

朱伏:"放心放心,一百個放心,哪有不放心的那麼一說兒啊!"

馬車起動,向胡同口趕去,人們全散了,露出了藏在車後的王總管。幾步遠站著朱伏,兩人一動不動地站著。王喜光兩眼發直,餘悸猶存地盯著來伏。朱伏則以勝利者的架勢,帶著嘲弄神色看著王總管。

王喜光慢慢走到朱伏麵前:"你行啊!你挺有手腕兒的!"

朱伏:"差得遠!我這點兒手腕兒在您跟前兒,不是忒寒磣了嗎!"

"你想砸找的飯碗?!"

"我真想砸您的飯碗,剛才話都到那份兒上了,我說什麼了沒有?!"

"嗯--"王喜光上下打量著朱伏,"小瞧你了--"忽然拍了一下朱伏肩頭:"走,找個地方說說!"

朱伏十分恭敬地:"聽您的!"二人向胡同口走去。

範記茶館單間。

王喜光笑嘻嘻地:"那天我罵了你,你是咬著牙的放著屁的恨我吧?"

采伏:"您錯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是一個心眼兒的想巴結您,可您瞧不上我!"

王喜光搖頭笑著:"會說話,會說話!你巴結我幹什麼?"

"誰不知道大宅門兒裏上上下下都王總管說了算!"

"甭給我戴高帽兒,大宅門兒是七老爺說了算!"

"甭管誰說了算,反正王總管我不敢得罪!"

"為什麼?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不能那麼說!我今後要想有點兒出息,還全靠王總管提拔!"

"你賴上我啦!我可不吃這一套!我這一輩子不欠人情,不就四百五十塊大樣嗎?我給你!各走各的路!"

朱伏激動地站了起來:"我要是那麼眼皮子淺,剛才我就跟二老太太要了。王總管,說不定將來您還有用著我的時候!跑跑腿兒呀,出出力呀,隻要是您交代下來的事兒,我要是幹不漂亮,您把我腦袋擰下來當球兒踢!"

王喜光對朱伏刮目相看了:"我還真是小瞧你了。你在哪兒發財呐?"

朱伏:"跟人家合夥兒開了個營造廠,混不下去了。"

王喜光想了想:"這樣吧,七老爺要在甄家花園蓋個藥行的子弟小學,我跟七老爺說說,看看能不能把這差使包給你。"

朱伏:"隻要王總管一句話,那一準兒是包給我了!"

王喜光:"猴崽子!上心著點兒,手別太黑!別弄得我下不來台!"

朱伏笑了:"弄了半天,這剛說到正題兒上。"

老宅敞廳院通藥場的月亮門。

景琦和胡總管從月亮門走進敞廳院兒,小叭狗"大頂子"跑來,景琦彎腰抱起。突然傳來一聲喊:"放下!"

景琦和胡總管一愣,跟著香秀跑了過來:"你是幹什麼的,敢抱二老太太的狗?!"

胡總管上前斥道:"怎麼說話呢?這是七老爺!"

香秀不服地:"這狗除了我,誰都不許抱!"

景琦驚訝地看愣了眼:"好俊的丫頭!哪個房頭的?"

香秀不由分說,從景琦懷中搶過小叭狗:"你管不著!"扭頭跑了。

景琦仍兩眼發直地望著:"這是哪個房頭的,怎沒見過?"

胡總管:"二老太太剛買來的抱狗丫頭。"

老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文氏、穎宇、雅萍和客人孟太太在打牌。銀花、槐花、香秀都站在一旁伺候。

白文氏看了半天,打出一張牌:"八萬,給你和!"

"不和,我自摸!"穎宇摸了一張牌,"開社,來個杠上開花吧!"拿起牌一看,"嗬,這叫臭!白板!"

孟太太抓牌又打出:"三條!"

雅萍抓牌剛要打,抬頭愣住了,隻見白文氏已然閉眼睡著了,眾人皆不言聲,靜坐等候。這時,景琦和胡總管進來,大家忙搖手指指白文氏。

景琦走到桌邊,悄悄看白文氏的牌,穎宇也湊過身偷看,壓著嗓子問:"誰那兒幺雞?"雅萍指了指自己的牌,景琦捅了雅萍一下:"打!"

雅萍拿出牌,往桌上一拍:"麼雞!"話音兒才落,閉著眼的白文氏卻答:"和了!"

穎宇笑道:"嘿--您是睡著了沒睡著?"大家說著、笑著又一圈推牌,洗牌,抓牌。

白文氏笑著出了牌:"睡著了,可聽得見你們打什麼牌!"

雅萍踉著:"有這麼打牌的嗎?發財!"

景琦看著白文氏:"困了就歇歇兒去。"

白文氏:"不用,打完這幾圈兒。我今兒得把他們三家兒全打得站起來。香秀!"

香秀忙湊上前:"哎!"

白文氏:"贏了錢,你今兒抽大頭兒!五餅!"

香秀:"那老太太非把他們三家兒都打站起來不可!"

景琦仍出神地望著香秀:"你比老太太還狠!"

白文氏:"香秀,見過七老爺呀!"

香秀:"見過,七老爺給我看過病!"

白文氏一愣:"什麼時候?西風!"

景琦恍然大悟:"想起來了,在粥場!那個木匠的閨女,認不出來了!"

香秀:"我得謝謝七老爺!"

景琦故意逗香秀:"你怎麼謝我?"

香秀:"我給您繡個煙袋荷包兒吧!"

景琦仍死盯著香秀看。耳邊傳來白文氏的聲音:"老七,有事兒嗎?"

景椅驚醒忙回頭:"啊?噢,明年開了著兒是媽的七十大壽,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勁兒,問怎麼過呢?"

白文氏:"你跟胡總管商量著辦吧!"

胡總管:"我老了,腦子糊塗,叫我兒子來吧!"

白文氏:"行!你先帶帶他,往後就叫他接你的位。紅中!"

胡總管:"那謝謝老太太!"

穎宇:"紅中!和了!"

白文氏:"不許和!淨顧了說話了,沒留神你!"又一陣洗牌,抓牌。

景琦:"我想拜壽的正日子,到咱們新蓋的花園子裏去過。"

白文氏:"好啊!就上你的新園子裏鬧他一天!"

穎宇:"老七,有堂會嗎?東風!"

景琦:"有!京城的名角兒都得請到,您和玉婷一人都得來一出!"

白文氏:"正格的,玉婷整天幹什麼呢?給她說人家兒也不幹,三十多的老姑娘都沒人要了。我怎麼聽說她迷上了一個戲子。九餅!"

大家都一愣,偷偷兒地看著景琦。景琦忙開脫:"沒那麼回事兒,媽您甭聽他們胡說。"

白文氏:"我說的呢,咱們家的姑娘要嫁個戲子,那成什麼了?"

穎宇:"行了二嫂,操心的命!打不打,我可又要和了!"

"等我看看,這不和了麼!掏錢吧您!"白文氏說著將牌推倒。

香秀:"老太太連他十把莊!"

穎宇:"幹脆我們都甭玩了!"眾人七手八腳地洗牌,亂哄哄地說著自己剛才的牌。

景琦又回過頭悄悄看香秀。香秀感覺到了,也抬頭看了一眼景琦,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掩飾著輕輕地給白文氏捶肩。

景琦笑了。

戲園子包廂內。夜。

台上,萬筱菊正表演《大英傑烈》中開茶館換茶一段。

玉婷拿著望遠鏡看,呆呆地一動不動,忽然她放下望遠鏡,撩起眼淚,苦菊忙遞上手巾板兒;萬筱菊的《大英傑烈》正在演著。

玉婷又擦眼淚,又擦鼻涕,哭得十分動情。

關靜山的包廂裏。

關靜山正舉著望遠鏡看玉婷,奎禧趴在他肩上:"看見了嗎?那就是白家的老姑娘白玉婷!"

望遠鏡內的玉婷,仍抽抽噎嘻地擦著眼淚。奎禧在關靜山耳邊說著:"迷上了萬筱菊,隻要有萬筱菊的戲,她是每演必到。"

關靜山放下了望遠鏡:"癡情女子嘛!"

奎禧:"論輩分,你得叫他姐!"

關靜山:"我叫得著嗎?我們關家與白家早斷了來往!"

台上場麵起了尾聲,"開茶館"已演完,萬筱菊下場,戲園內好聲如潮。

玉婷起身,走出了包廂。奎起指點著:"看見了嗎,隻要萬筱菊的戲一唱完,她立馬兒起堂。"

關靜山:"你跟他們家還有來往,我可聽說了!"

奎禧:"屁!那天老七找我來了,把我們家的蛐蛐罐兒打了一大片!那都是寶貝,我說了他兩句,你猜他說什麼?他說連關家的兒子部敢摔,甭說你這蛐蛐罐兒!"

關靜山一愣:"真的?"

奎禧:"關旅長,你是段執政手下的人,就不能給他們點兒厲害瞧瞧!"

關靜山眯起了眼:"別著急,早晚的事兒!"

戲園子門口。夜。

門口偶爾有一兩人出入,裏麵傳出熱鬧的鑼鼓聲。

玉婷坐在車上呆呆地望著戲園子門口,趕車的牛黃和丫頭苦菊坐在後麵。

戲園門口冷冷清清,不時傳出叫好聲,對著門口停著~輛馬車。

玉婷呆望著。牛黃和苦菊無奈地望著玉停,牛黃試探地問:"小姐,回去吧?!"

玉婷一動不動,牛黃、苦菊二人對現了一下,不敢再做聲。

玉婷忽然發現目標,忙跳下了車。但玉倍還未過去,走出戲園子的萬筱菊和他太太帶著七歲的小兒子已上了馬車。

玉婷呆呆地望著。萬筱菊馬車剛跑起來,玉婷立刻跳上車:"快!

跟上前邊兒的車!"

牛黃無奈地揮動鞭子,車子起動了。

兩輛馬車相距二十幾米而行……

萬家門口。夜。

起風了。萬筱菊的馬車終於停住,萬筱菊扶太太下車,又拖下了兒子,一起走向大門。

玉婷的馬車在不遠處也停住了,玉婷呆呆地望著萬筱菊一家人進入大門,隨著砰的一聲,萬家大門緊關上了。

夜風更大了,遠處隱隱傳來雷聲。

玉婷呆望著。牛黃小心翼翼地:"走吧!"玉婷似未聽見,依舊呆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

玉婷呆望著,她的眼裏充滿火熱深情。這深情使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幕幕讓她陶醉的景象:她看到了萬筱菊在戲台上演唱《大英傑烈》的英姿;看到了萬筱菊在庭院裏為她說戲,傳授身段動作;看到了她夢寐以求的時刻--別出心裁地和萬筱菊穿著戲裝拜堂成婚,雙雙進入洞房,從此長相守不離分。哦,在萬筱菊揭去她蓋頭的一刹那,是如此相近相親!她還看到了婚後歲月裏夫唱婦隨,陪伴萬筱菊梨園生涯的幸福時分,鑼鼓聲中去把場,過門樂裏飲場人;她還看到了她和萬筱菊的孩子,聽到了孩子在他們相擁相抱時歡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