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王既驚喜又疑惑,當即派出最信任的心腹大臣章子,秘密奔赴燕國,嚴令章子:務必會同特使秘密約見太子姬平,考察其人其事是否可靠可行?月餘之後,章子返回臨淄稟報:太子姬平的勢力甚大,數十家王室部族都擁戴太子複位,這些封地私兵加起來有三萬多人;北抗匈奴的將軍市被,也秘密投靠了太子姬平,這一支大約有兩萬多軍馬;更重要的是,燕國庶民對子之“新政”怨聲載道,紛紛擁戴太子!
“如此說來,太子姬平可望成事?”
章子道:“以臣愚見,姬平比子之更有成事氣象。姬平許我王百裏之地雖少,卻是真心要給的。子之許我十城雖多,卻是權宜應酬而已,一旦王位坐穩,子之必然與我翻臉。”
齊宣王默默踱步片刻,突然高聲道:“召丞相、上將軍進宮。”
蘇秦與孟嚐君在宮門車馬場相遇,不約而同的會心點頭,便聯袂進了東偏殿。齊宣王倒是直截了當,開首便說:“今日之事,便是如何對付燕國兩方勢力?”接著便備細說明了燕國情勢,對新燕王子之與燕太子姬平雙方做了一番評判,末了道:“經多方查實,子之對本王有食言跡象,而太子姬平倒是較為可信。燕齊雙方猶如三晉之間,交往源遠流長,利害盤根錯節,一方但有大亂,另方必不能安穩。為此,燕國之亂,齊國不能作壁上觀。然則如何插手?做哪一方後盾?尚須我等君臣商議定奪,丞相上將軍但暢所欲言便了。”
孟嚐君拍案道:“我王所言極是!子之於彰水屯兵,顯然居心叵測!如此之人,直與中山狼無異,斷不可結盟。至於燕太子姬平,臣聞所未聞,倒是要請我王定奪。”
齊宣王矜持的笑了:“燕太子姬平一直與本王有秘密來往,以往火候不到,未曾知會丞相上將軍,倒是粗疏了。”口氣一轉,看著蘇秦道:“丞相邦交大師,有何高明對策啊?”
“我王謬獎了。”蘇秦謙恭的笑了笑:“身在山中不識山,臣在燕國沉溺日久,與子之也曾多有交往,竟對此人沒有警覺,實是慚愧。燕太子姬平,臣更是從來沒有聽過,但聽我王決斷了。”
齊宣王大是舒心。起用蘇秦與孟嚐君,齊宣王最擔心的就是被架空。凡這兩個人稟報處置的國事,他都要時時事事查實是否與稟報相同?雖然從來沒有發現過什麼,但這種警覺卻始終沒有消除。處置燕國事務,齊宣王更是親掌機密,親自調遣,為的就是要讓所有臣下明白:齊王在軍國大事上還是乾綱獨斷,不受左右的。今日,見孟嚐君與蘇秦竟然都是不知就裏,且“唯王決斷”,舒心之餘,倒是有些歉意了,便親切的笑道:“這些都是特使剛剛回報的,本王也是方才知道。”語氣一轉道:“本王之意:上將軍會同上大夫章子,立即秘密集結大軍,準備隨時開赴燕國。丞相坐鎮臨淄,全力推進變法為第一要務。一切燕國糾纏,均由本王與上大夫章子處置。”
“我王所言極是!”孟嚐君立表讚同後又道:“一俟調兵完畢,臣便將大軍交於章子,輔助丞相鎮守國政,推進變法,以為固本之計,望我王允準。”
“也好。”齊宣王笑道:“說到底,內政還是根本嘛。”
散朝之後,孟嚐君便立即去了上大夫章子的府邸,將齊王的詔令一說,便一起到了上將軍府。孟嚐君極是爽利,將兵符印信一起捧出:“對燕之戰,便由上大夫全權處置,但有難處,到丞相府找我便了。”章子沒想到孟嚐君如此推重,竟是受寵若驚,一躬到底道:“雖有王命,章子卻不敢僭越。章子以為:可會五都之兵對燕,上將軍以為如何?”孟嚐君笑道:“好!有五都之兵,安燕足矣。”這五都,說的是齊國五座重鎮:臨淄、阿城、莒城、即墨、琅邪,五座重鎮都有常駐軍馬,合稱“五都之兵”,大體上便是齊國軍馬的主力。又說得片刻,章子便開始忙碌起來了,孟嚐君便徑自來找蘇秦。
蘇秦正與燕姬在書房,計議如何用老燕藏寶支持燕國?見孟嚐君到來,不禁驚訝道:“調集軍馬何等繁劇,你竟能脫身?”孟嚐君哈哈大笑:“交給章子辦理,我那王兄更放心。”蘇秦一時愣怔:“哪?你竟不怕他背著你出事?”孟嚐君笑著搖頭:“他就在我府邸辦事,怕甚?我也說了,有難處到這裏找我。”蘇秦不禁又是驚愕道:“交權留府?天下也隻有孟嚐君能如此作為了。”燕姬卻在一邊笑道:“陰謀陽用,事事都在明處,孟嚐君大本事呢。”孟嚐君又是一陣大笑,便問兩人在嘀咕何事?莫非燕國又有了變故?燕姬便將老燕財寶的事說了一遍,末了笑道:“如何交到燕太子手中?該不該一次交完?季子和我都沒個定見,敢請孟嚐君說說了。”
孟嚐君思忖道:“如何交法?倒是不難,我的門客可以幫忙。當不當交完?可是難題。一次交完吧,若燕太子複位失敗,豈不大壞?說到底,此時大勢還不明朗。”
蘇秦眼睛一亮,拍案道:“大勢不明朗,說得好!我看,這筆財寶目下不能交出,一旦此時交出,必定流失於戰亂之中,中飽了權臣悍將私囊而已。惟有等到燕太子複國成功,百廢待興之時,這筆財寶才能用到正途!”
“好!”孟嚐君拍掌讚歎:“還是蘇兄主意正:奪位在兵,複興在財。”
“好是好。”燕姬笑道:“隻怕太子與櫟陽公主不斷派人尋來,糾葛卻是多了些。”
蘇秦道:“我看,不妨將此意明告太子,也可立下一份誓約,讓太子明白:成則複興有望,敗則為國藏寶。”
燕姬笑道:“此話有理,季子也有機謀了。”三人一齊大笑起來。
孟嚐君道:“蘇兄,我還要對你說件事:秦國不是給燕國派去了個王子麼?前日又來國書,要派一個王子到齊國為質,這究竟是何意?莫非又是張兄要出新名堂?”
蘇秦沉吟片刻,意味深長的笑道:“給齊國派人質,唯有一個可能:重提齊秦結盟。此時六國自顧不暇,秦國卻主動與齊國結盟,隻能說明秦國可能有變,需要安寧治內。若是張儀主謀,未必如此示弱……看來,張兄倒可能有些微妙了。”
孟嚐君恍然:“有理!我如何沒想到這一層?蘇兄且說,如何應對為好?”
蘇秦輕輕叩著書案道:“此事不必著急,先拖得些許時日,待齊燕局勢明朗之後,再派特使到秦國看看,而後相機決斷。與秦國結盟,對目下齊國有好處,可一舉使齊國成為與秦國並立的兩強。惟其如此,不能操之過急,要讓秦國先伸手。”
“便是如此。”孟嚐君笑道:“蘇兄不入秦,過些日子我去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