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墨子矜是他的手下敗將,現如今亦是,人是鬥不過妖的,就像人鬥不過天,他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免受皮肉之苦。
墨子矜瞬間消失了身影。
隻留一把邪冷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是,非常需要你的愛撫。”
趙暻心裏一沉,看不見他的身影,左眼驟痛微涼,眼珠似被什麼東西固定住,轉不動,亦闔不上,一行行紅血似淚珠止不住紛紛墜下,似是盛滿手心的玉珠,不經意遭到磕碰潑灑,刮過他的麵頰,流至他的脖頸。
墨子矜冷清地站自他的身後,鎮定的流水劍穿過他的後腦,刺穿他的左眼,淡然道:“惡有惡報,去死吧,趙暻。”
十八年來,所有的仇與恨,皆在一瞬間得以昭雪釋然。
“子矜,殺了我,你會後悔的……”氣若遊絲,他的身體搖搖欲墜。
“我從不後悔!”墨子矜宛如巍峨的山峰堅定不移,他後悔的是自己沒能早早將他了結,以至留他在人間禍害黎民這麼多年,多少無辜的生命慘遭掠奪。
撕心裂肺的婦聲:“啊!圖兒,我的孩子!”
墨子矜吃驚一瞥,隻見雲鸞淑歇斯底裏怒吼痛哭,又轉眼間,劍下的吃鬼狐化成一個玲瓏的嬰兒,嬰兒微微掙紮搐動,輕輕啼吟兩聲,便靜靜地掛在流水劍上一動不動。這個嬰兒正是……他的圖兒!
愕然,墨子矜睜大眼睛,恐慌的淚水噴湧而出,水霧迷蒙了眼睛。將劍自嬰兒稚嫩的體內抽出,墨子矜跪在地上,抱著寧靜的圖兒在懷,熱熱的血落滿他的手心。
“圖兒,圖兒!”墨子矜不停往圖兒的身體灌輸靈氣,試圖挽回他的生命,可不管他怎麼努力與拚命,圖兒沉閉著雙睫悄然不動。
他死了,且死在他的父親之手。
墨子矜雙膝落地,跪蒼天與大地,微微戰栗,如同失去糖果與玩偶的孩提,放聲哽咽痛哭:“圖兒!我的好圖兒……”
“圖兒!圖兒啊!”雲鸞淑瘋了般掙紮,卻怎麼亦甩不開辛陽的束縛,身後的辛陽興高采烈大笑,想來十分滿意這出好戲。
圖兒便是死了,她都不能抱一抱圖兒的身體,她又恨又後悔,自圖兒出生以來,她便沒有盡過一天娘應有的責任,沒有喂過圖兒一口奶水,一心隻想著報仇雪恨,全不顧圖兒是生是死,自私自利。如今圖兒走了,骨肉相離,似有把刀子割去她的心頭肉,血淋淋的心缺了一塊,拂來的是錐心刺骨般的痛。
她慟哭,哭腫了眼睛,悲傷的眼淚流淌滿麵:“老天啊,你何苦要捉弄人?!”
她不解自己做錯了什麼,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老天要這般不休不止地苦苦琢磨她?
墨子矜的潔白雙手沾染了黏糊糊的鮮血,此時此刻他的痛不比她少上一分一毫,跪在她的麵前抱歉:“暖兒,我們的孩子,對不起,我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他已無顏麵活在世上,理應遭受天誅地滅。
雲鸞淑已聽不進他的話,雙眼失去了往日奕奕神采,毫無節製地放聲大哭揮灑眼淚,心力交瘁,聲帶發炎了卻還在痛哭。
安然無恙的趙暻現在他身邊,看他悲痛欲絕,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歎氣,悠悠憐憫道:“子矜,我都說了,殺了我,你會後悔的。”
是他偏偏不聽勸,才以至墨圖死去,他所受到的痛全是他自作自受。說真的,趙暻還蠻喜歡那可愛漂亮的孩子,便將孩子藏進他至關重要的左眼球,不讓他受到外來的一星星傷害。
失控的雲鸞淑恨不能將如麻的趙暻千刀萬剮:“子矜,殺了他,為我們的孩子報仇!”
她恨的並非孩子死在子矜的劍下,真正害死圖兒的那個人,是喪心病狂、罪該萬死、天誅地滅的趙暻!
如雨滴的聲音喚醒了墨子矜,自悲痛的泥潭中緩緩爬起,握起滿是紅血的流水劍,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陰沉沉的眼底布滿了看不清的意味,是山仇或是海痛。
他緩緩抬眼,收幹了懦弱的淚水,一言不發,冷視仇人。
亦不知他又有什麼新鮮的招數,趙暻竟有些拭目以待與迫不及待,他若想玩,他便奉陪到底盡興盡力。
“你說的沒錯,人鬥不過妖。”劃過冰河的字字句句自墨子矜沉痛的唇間發出,大方承認這是不可置否的事實,“可你要知道,我不是人,而是半神。”
不為人知,那年暖兒墜入墮仙池,他便追隨而來投胎轉世,仙換未骨,法力憂存,隻是一直以來未能激發出來,潛藏於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