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思無絕(1 / 2)

《大夏書·弘成帝本紀》:“帝女孑燨公主代帝巡幸江南一年,次年九月而歸,第二月在宮中偶染風寒,藥石罔顧。”

一封又一封的請安折子堆在了顧謹的案頭,卻都被摔在了這書房的地上,這其中還顫顫巍巍的跪著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頭發花白的院正的額上血肉模糊,“陛下,公主的病是心病,臣等無能…”

“是無能。”顧謹深吸一口氣,又指著他道:“既然太醫院無能,便不必設太醫院了,若是公主有恙,朕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其餘太醫顫著身子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太醫院院正長歎一口氣,又衝著顧謹叩了個頭,道:“臣等不惜死,隻是公主的病不可再拖。民間時有驚才絕豔的醫者,陛下可張榜向天下求醫。”

“好好好。”顧謹氣的連說了三個‘好’字,道:“待朕找到能醫公主之疾的人,你們太醫院便真的不用要了。劉吉,擬旨!”

“公主思慮國事,偶染惡疾,邀天下名醫入宮診治,公主疾愈,賜侯爵。”

朱砂看著這一紙皇榜,抬眼看向身前站著的人,淡淡道:“你這是何意?”

“我來,求你,替她治病。”

“求我?”朱砂的眉頭皺緊了,又將那皇榜看了一遍,不禁出聲道:“殺了孑燨公主不是一直為你所願?如今機會正好,何故錯過?”

“蘇翕做事向來隨心。如今她不能死,我,也不想讓她死。”

“你自己便是醫者。”朱砂將那皇榜放在桌子上,端起桌子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你去救她,遠比我有用。”

“朱砂,我可答應你三個條件,來換顧安歌一命。”

靈犀山的山風吹拂起那發,朱砂低垂著眉眼,對蘇翕道:“若非非常,你這般重諾是不會開出三個條件給我。”

“我隻想救她。”

“世人當真可笑,你蘇翕前半生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殺她,如今又要拚勁全力去救她。”朱砂看著那如墨長發中藏著的幾縷白,長歎一聲,“我救她。條件有三,一者,遵循你母親遺願,與我成親。其二,放下你對皇室的恨意,平安一世。第三,從此以後,這世上再無蘇翕,唯有蘇秉文。”

白衣下的手驀地握緊了,蘇翕隻覺心口生疼,輕輕閉了閉眼,他道:“可以。”

安歌樓中燈火明亮,顧安歌半倚著身後枕,咳得撕心裂肺,蒼白的臉色強撐著對紅了眼的慕後輕輕一笑,“母後,何苦憂心,相思隻覺得似是要自由了。”

慕後不答,顧安歌又湊到近前,隻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前些日子,父皇告訴我,皇兄無恙,隻不過是在登州埋伏東瀛…母後,你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有多開心嗎…似是全身的擔子都要卸下來了咳咳咳…”

那對兒桃花眼漸漸又生出光彩,摸了摸枕下放著的那塊雲紋玉佩,“很快…便不為俗世所擾。母後,這塊玉佩你可看到了,若是…便隨身給我帶著吧。”

“相思…”慕後終是忍不住了落了淚,看著那病的氣息奄奄卻還在強撐的人,心疼道:“快躺下睡一會兒吧,別耗費太多心神。”

窗外寒風拍著窗,似是要有這一年的第一場瑞雪,有一人素色衣裙上了殿,衝著顧謹遙遙一拜,道:“我本是一鄉野醫者,受人所托前來救孑燨公主殿下。”

“敢問姑娘名姓?”

“吾名朱砂。”

夢中的場景漸漸重疊,顧安歌似是看到了那躺在床上的自己,眉頭深深的皺起,想要將那人手裏的那顆藥打掉,卻終是控製不住自己,隻能呆呆的看著。

“此藥名為忘情,忘其至交,忘其至親,忘其至愛……”

“敢問姑娘,服藥之人,可有忌諱?”

“不過三字——不肯忘。”

“我…縱是肯忘,又當真忘得掉?”

“惟願夢中所念,醒來皆無。”

“我…”

“服藥吧。”

藥效漸漸上了頭,搖曳的錦燭,明黃的綢被,繡著雛鳳紋路的床幃都漸漸模糊。顧安歌努力睜大眼睛想要再看一眼身旁守著的父母,眼睛卻不自覺的又飄向了枕邊那刻著蘇字的雲紋玉佩。

泛白的嘴唇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發軟的胳膊卻還在努力的想要去再摸一摸那個“蘇”字,一旁的侍從女官抹著眼淚遞到顧安歌手裏,顧安歌扯著嘴角輕輕一笑,看向一旁的父母,眼神又散了幾分——

“父皇…母後…等相思醒來,相思要吃白果糕…”

“好。”

“還要吃青團、杏酪——”

“...好。”

“還要蘿卜湯圓和…和…竹葉粽——”

黃色床帳的人漸漸攥緊了拳,兩日未合眼的朱砂和太醫院院正緊緊的盯著,看著那皺起的眉頭,顫顫出聲道:“殿下,這可是要醒了?”

“不出一刻鍾便能醒來。”

“太好了太好了。”院正對著身側的太醫道:“你速去將這個消息告知陛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