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仗劍的少年讓出了一條路,一身白衣自這路中走來,站在這兩隊人馬的最中間,看著被氣得漲紅了臉的江南王,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劍,橫在頸側,她道:“阿翁,求您,放過蘇無爵。”
“糊塗!”看見顧安歌的那一刻,慕越便知道之前所謂的綁走都不過是眼前人的一廂情願,手中的馬鞭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何身份?!而他蘇秉文,先皇朝罪臣之子,放棄了儒生的身份,做了這聽雪閣的閣主,一心要屠戮皇室,這樣的狼子野心,值得你一次又一次為了他以性命相要挾?”
“阿翁,那我便以孑燨公主的身份,求您,放過蘇秉文。”
“蘇秉文,他必須死。”慕越扣緊手中的韁繩,道:“而你,公主之尊必須回京。”
那劍鋒貼在脖頸上,緊緊扣著蘇翕留給自己的那道傷痕,早已出了血,她道:“顧安歌,她的心在蘇秉文的身上,我可以回京,可以擔起這個身份的責任,可若是您執意如此,便是要我從此如行屍走肉——”
“你!糊塗!執迷不悟!當日你被蘇秉文帶走,陛下便已下旨,若孑燨公主無恙可放過他,而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可算的上無恙?!”慕越翻身下馬,站在江南王府軍隊的最前方,對顧安歌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你是大夏唯一的公主,我不能給你留下一個弱點。”
“還是為了這份責任。”顧安歌也上前一步,手上使力,鮮血順著劍鋒滑下,她笑著看著慕越,輕聲道:“可是蘇無爵不要我了,他說心中再也沒有我…我父親害了蘇氏二十三條人命,如今阿翁是要我手上也再多一條嗎?與其這樣,不如我一死以慰先皇朝的鐵骨錚錚,我一死以籌忠臣之後,我顧安歌一死,以謝天下百姓。”
鮮血噴湧,染紅了那白衣,顧安歌臉上愈發的蒼白,盯著慕越道:“阿翁,是想這樣逼死我嗎?”
“把劍放下!”慕越急的變了臉色,上前欲奪,卻沒想到剛剛醒來行走不大靈便的人,極快的向後退了一步,手中的劍因為這一動作更深了幾分,那一對兒桃花眼早已盛滿了淒苦,道:“蘇無爵不要我了,阿翁,隻要你退兵,我便隨你離開,再不回來。”
“你先把劍放下!”
“阿翁,用我的命,換蘇無爵一命,您覺得這筆交易值當嗎?”
“相思!蘇無爵一天不死,你便不安全,所以他必須死。”
“阿翁您錯了!”顧安歌看著慕越,眼中的光暗淡了,她道:“蘇無爵,他終究是個儒生…他能為了這大夏河山,不殺皇兄獨要我的性命,如今,他便能為了深藏在心中的信仰,留我一命。”
無絕山,聽雪閣,臥雲處,蘇翕早已換了一身幹淨白衣,盤膝而坐,遙遙看著那鐵甲褪去,突然出聲道:“她又拿命護了我一次。”
身後站著的聞天,沉吟片刻,道:“既然舍不得,為什麼不留下?”
“留不得。”蘇翕看著那遠去的身影,竟是一刻都不敢眨眼,便當做最後一眼,便隻看最後一眼,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在無絕山,才脫力一般道:“太子妃…高陽郡主腹中子可保住了?”
“按照主子吩咐,派人送去了秘藥,言說是…是少閣主所贈。從京中傳回的消息來看,這孩子大約是能保住了,隻是高陽郡主隻怕要落得和先皇後一樣的下場。”
蘇翕沉吟片刻,微微低頭,黑發散開鋪在肩頭,那一縷白發顯露,隻聽他道:“登州戰場可有消息?太子的蹤跡可尋到了?”
“如今大夏和東瀛一直在僵持,太子的蹤跡…還是沒有尋到。”
“可知道白映月在何處?”
“不知。”聞天皺了皺眉,似是想起了什麼,還是道:“隻是顧謹似是並不著急與太子失蹤的事情,另外,江南王點兵了,江南的兵力終究也要送上登州了,這一去,隻怕會帶著孑燨公主一同回京。”
白衣下的手驀地握緊了,半晌,那清冽的嗓音啞了幾分,“她傷的那樣重,經不起顛簸。”
“戰場瞬息萬變,萬千將士和百姓等不起公主養傷。”
那琉璃色的眸子闔上,眉頭緊鎖,似是下定了決心,道:“我隨她去京城。”
“這是何意?”
“我不過想看她好好的入皇城,入皇宮,了卻這一生最後一個願望罷了。”蘇翕勾了勾唇角,笑的極清淺,他道:“我想再好好看看她,看看我的暖暖。”
圍著黃色帳幔的馬車搖搖晃晃走在軍隊的最中間,顧安歌一身黃色雛鳳衣袍端坐其中,來的時候唯恐天下知道,偷偷摸摸在青山遇見了蘇翕,走的時候,卻仿佛昭告天下公主回京。
衣袖中握著的一塊‘蘇’字玉佩,上麵的雲紋,一筆一劃都刻在了心裏,可還是覺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