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那太醫拱了拱手，一臉為難，壓低了聲音道：“太子妃剛走，娘娘此時正感傷，如何敢擾啊。”
“正因娘娘感傷，才需這消息來衝一衝，快去，怎麼這樣多話。”
睡夢中的顧安歌看著眼前人，一身白衣出塵，如好墨配了林間清泉勾勒出的眉，高挺的鼻梁，緊抿的淡色薄唇，那一雙琉璃色的眼眸盛著無限情意。
他抱琴而來，坐在靈犀山觀風的桃花簌簌裏，對自己勾唇一笑，他道：“暖暖，聽了這一曲，便醒來吧。”
“無爵——”
“是我。”那白衣似是更近了些，他道：“醒來後，從此便不會有蘇翕，暖暖，我承諾過護你一世，便不會食言。”
“蘇無爵！”眼淚奔湧而出，她拽著蘇翕的衣袖，道：“你在無絕山都是騙我的對不對？你不希望我死，你心裏有我！”
“是啊。”蘇翕沉吟片刻，一聲輕笑，他道：“隻是這情，你背不起，我也不能。”
“蘇無爵，你何時成了拘泥於世俗條框的人？我說過，隻要你願意，我便跟你走。”
“可我不願意。”
不願意含冤受死的父母兄妹成了笑話，不願意蘇秉文這一世所求都成了荒唐，不願意，最不願意的是，他的暖暖為天下所詬病。
“暖暖，今日便為你彈奏那一曲相思，你曾說過，我琴聲雖好，但琴聲裏無情，大約今日，能讓你滿意了。”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在枕上留下了濕痕，那對兒桃花眼緩緩睜開，看著那繡著雛鳳紋的帳頂，突然哽咽出聲。
聞訊而來的慕後，看到顧安歌醒來，喜極而泣，卻小聲的喚道：“相思？”
“唔…相思…”顧安歌側頭看向眼前的婦人，又將頭轉了回來，她道：“我夢中人不是你…可他的樣貌為何我卻記不得了…”
朱砂上前一步，對慕後道：“殿下將前塵盡忘，此時便宛如稚兒，娘娘盡心教導便是。朱砂幸不辱命，就此拜別。”
“多謝朱砂姑娘大恩，皇室不會忘記承諾。”
“不必了，我不需要。”
天回暖，燕歸來，登州收複，太子歸朝，隨著聖駕站在城樓上對上那遙遙一眼，顧安歌愣了愣，卻突然綻出了一個笑來，她伸手扯了扯眼前人的衣袖，小聲道：“父皇，那便是我的皇兄了？”
顧謹轉身，驚喜道：“相思認得？”
“不認得。隻是看見他，便覺得喜悅。”
“是了，那便是你的皇兄。”顧謹帶著顧安歌又站的近了些，指著顧清狂身邊的高維楨道：“相思可認得他？”
“不認得。”
顧謹輕歎了一口氣，又笑道：“他，便是你的夫君。”
“夫君…”那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腦中閃過一雙琉璃色的眸子，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她道：“他…不像他。”
得勝歸朝，弘成帝大宴三日，親封將領一百二十八人，令高維楨以戰功繼承寧國公世子之位，一月後與公主完婚。
“父皇，一月，是否太倉促了？”
顧謹看向顧清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皇室為這場婚事，已經準備了一年，何談倉促…不能再拖了，相思，不能再等了。”
“你用這桃花、靈犀山、相思曲和這顆心做聘禮，我便用這萬裏江山做嫁妝，用當世最好的文人畫山水成千裏畫屏、用京中最好的繡娘織成百裏錦繡鋪地、帶上我平日慣用的東西做十裏紅妝，最後一人入你蘇氏族譜，一生一世。”
似是自己的聲音在耳邊縈繞，顧安歌的手呆呆的撫上那鮮紅的嫁衣，不知為何心裏卻疼的厲害，慕後察覺有恙，趕忙上前笑道：“相思快試試，這嫁衣可還滿意合身？”
“母後，他，真的是我的夫君嗎？”
“自然。”
千裏畫屏、百裏錦繡、十裏紅妝——
靈犀山高絕，卻終是敵不過那喜樂繞耳，白發白衣，蘇翕輕笑一聲，將靈犀山埋下的三白酒灌入口中，對著身後的朱砂道：“暖暖…不，孑燨公主今日便成婚了，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有收到一紙喜帖？”
“世人不知這靈犀山下，朝廷自然不知。”
“嗬——”蘇翕又拍開了最後一壇的泥封，側頭道：“我曾答應她，在成婚那日將這三白酒開壇，我沒有食言，隻是多虧了她不能與我同飲，這酒當真是難喝。”
朱砂站在那裏，似是無喜無悲，半晌，才淡淡開口道：“希望你不要忘記你許下的諾言。”
“自然。朱砂，三年，三年後我便娶你。”
“為何要三年後。”
那最後一口三白酒入了喉，不知是不是朱砂的錯覺，恍若間，那雙眼紅了眼眶，琉璃色的眸子被掩住，他輕聲笑道：“為吾妻，守孝三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