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茶配上一碟江南點心，一碗米粥熬得黏稠糜爛。
室廳明亮，顧安歌的發被隨意的挽起，桌上碼著整套的銀質餐具，身後站著婢女六人，一人端著飄著幾天花瓣的水盆，一人端著一盅茶一個痰盂，剩下四人分站兩側。
先請顧安歌淨了手漱了口，一紅木托盤上放著一個大盅，盛著熱水溫著裏麵的小盅。白瓷的蓋被侍女揭開，熬得糜爛的米糊，金黃的撒子和碧綠的蔥花，香氣彌漫開來。
坐在一旁喝茶吃點心的趙三，拍了拍手上的點心屑，“嘖嘖，公主殿下真是好大的排場。先前在無絕山，倒是怠慢您了。”
刻在骨子裏的禮儀，雖然放縱了一年如今做來卻依舊得心應手。聽見趙三的話，顧安歌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頓，對身後的侍女道：“不需要你們伺候了，下去吧。”
幾人麵麵相覷，看起來年紀稍長的女子，則上前一步，道：“殿下，若留您與外男共處一室隻怕會落人話柄。”
“本宮的禮儀何時需要你來教導了？”顧安歌皺了眉，勺子磕在瓷盅上發出一聲脆響，“在這裏的不過你我幾人，這種閑話，我與他不會嚼，若是傳出，你覺得當是誰？”
趙三抬手飲了一口杯中茶，興致盎然的看著，隻見那幾個婢女一下跪在了地上，表著忠心，而顧安歌則又拿起了勺子攪了攪碗中的粥，垂下眼睫，淡淡道：“本宮不願為難你們，都出去吧。”
“是。”
房門被重新掩上，顧安歌似是累極，半倚靠在桌子上，看著那勺熱粥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入口，趙三輕笑一聲道：“我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天家威儀，讓公主殿下居於無絕山做個少閣主，當真是屈才了。”
“謝謝你。”顧安歌微微抬眸，卻又很快垂下眼睫，不回趙三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謝謝你，謝謝你當日肯不顧性命救我，你想要什麼，都可說與我聽。”
“嘖，先是江南王，又是公主殿下，江南王不知我，以為我對功名利祿和美色有所求，可我沒想到公主殿下亦不知我。我想想，公主殿下能給我什麼，憑著殿下如今的身份和位置，就算我想求的是六部尚書，當朝宰執，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的吧。”
“抱歉。”顧安歌眼睛稍稍暗淡了一下，對著趙三綻出了一個苦笑，道：“皇家行事曆來如此，是我忘了，趙思齊不同常人。可，我卻是心中有疑惑，為什麼肯這樣盡心盡力的幫我？”
“我麼，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問心無愧。當日蘇翕留我，我便要報答他，救你，就是在救蘇翕的命。”趙三看著顧安歌拿著那勺子的手輕顫，一勺白粥終是被送入口中，接著道：“蘇翕當日，怕是已經經脈紊亂，就是你常看的小話本所謂的走火入魔，可他尚能克製住自己不傷了你的根本…若我不救你，任由你死在懸崖下，隻怕…”
趙三留了半句未說出口，可顧安歌卻聽明白了，那一勺熱粥入了口的滾燙卻也比不得心口的灼熱，勺子扔在了粥碗裏，本以為能極力克製的情感卻如洪水衝開了閘。
眼前心裏，盡是蘇無爵，如畫的眉眼、出塵的白衣，看過來時的無盡笑意與柔情。
願如初見，隻如初見。
淚落在唇邊是苦是鹹，是抹不去的酸澀。
顧安歌抬起頭，眼中似是又有了光，她道：“無爵…他好嗎？”
“現在好不好不知道，不過受了自己五分力反噬，隻怕不好過。”趙三端著自己的茶盞坐到了顧安歌對麵，一邊隨意的說著閑話，一邊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下，“明日，江南王要攻無絕山。”
顧安歌的臉色白了一瞬，卻立刻定下了心神，對趙三道：“知道他尚且安好，我今晚便能睡個好覺了。”
趙三勾唇一笑，點了點頭，用袖子在桌子上隨意一抹，也笑道：“如此甚好，我此次來不過是為了與殿下親自道個別，看到殿下安心，趙三今晚便離開了，告辭。”
一碗白粥一口一口的吃盡了，似是這滾燙的溫熱足夠暖了這漫漫時日。
月上柳梢，就連平日裏最活潑的小丫頭都屏住了呼吸，站在顧安歌門前動也不敢動。聽著院內江南府兵巡邏踏地的聲音踩出整齊的節奏，才忍不住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袖，小聲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東瀛要打到江南來了嗎？怎麼這麼多的衛兵，還不許我們離開屋內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