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打著旋兒轉起了地上的落葉,帶著秋日清晨獨有的涼意。
一口精致的小鍋‘咕嘟咕嘟’的燉在火上冒著熱氣,廚房裏的人早已忙碌了起來,一柄勺子伸下去輕輕攪了攪,米糊的香氣蔓延開來。
一個十四五的小仆湊了上去,笑道:“程師傅,這粥您都燉了一夜了,若是屋子裏的貴人不要了,不如賞給我吃吧。”
“饞嘴,遲早得惹禍。”那位姓程的師傅打了個哈欠,努力睜了睜眼,道:“本該是昨日端出去的,但王爺有令讓接著燉,反正這粥不比其他,燉的越久越香越糜爛…”
“唉,程師傅,前麵的早飯好了嗎?管事讓來催一催,還有今日王爺要和二老爺一起用,說讓全部擺到前廳。”
“剛剛好,就等著王爺來傳…”
江南王府每人都各有忙碌,雖是清晨,可往來下人卻絡繹不絕,唯有顧安歌這一處院落被吩咐誰都不可來擾,才落得清淨。
被簾子遮住了光,頭上的鈍痛似是愈發的明顯,顧安歌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似是不知道這是何處,下意識的一句‘無爵’被哽在喉中,終是沒有出口。
右手握成了拳,死死壓製住心中崩騰而過的渴望,古人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誠不欺我。
被層層簾子遮住的屋子,似是住進來那一刻起便適合蓋住所有的情緒,昨晚的枕頭濕了又幹,就算此時摸來還帶著潮意。
夢中是蘇無爵,醒來依舊是他,這一世隻怕都要拘泥於這蘇無爵三字了。
衣料摩擦,顧安歌強撐著坐起身來,素手挑起了床簾,看著屋內同樣幽暗的環境,突然想起了昨日的那一絲陽光,還尚且有一絲暖意。
赤腳踩在那鋪著毯子的地上,卻差點站不穩摔了過去,顧安歌一手撐著地另一隻手扶著牆,咬著唇不讓自己出聲。
這裏沒有蘇無爵會來將你從地上抱起,慢慢地,學著,一點點沒有他…
心中所想,還未成行,臉上卻是淚兩行。
一身素淨中衣,將那簾子開了半扇,陽光正打在臉上,映著淚痕晶瑩,院子裏鋪滿落葉,一架秋千似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兩個小婢,似是與自己一般大的年紀,一個求著另一個為自己打秋千,而另一個看著沉穩些,伸手點了點那鼻尖,似是自家妹妹。
顧安歌坐在窗邊,將頭枕著自己的胳膊,帶著淚光卻盈出了笑意,想起了自己的長兄,也和她一樣,縱然知道不妥卻也不忍心拒絕自己。
秋千被推起,那笑聲輕盈的傳來,直逼得那婢子小聲急道:“快小聲些,一會兒驚擾了貴人,我可保不住你,你忘了昨日王爺說了什麼?誰都不許來打擾貴人休息…”
“姐姐別怕,貴人睡得熟,剛剛我拉你來之前,站在房門前好久都未曾聽到動靜,聽說王爺今日拉了二老爺一起用早膳,如今江南的兵權可全都被王爺扔給了二老爺,此時行為說不定是要為貴人報仇呢。”
“你這小妮子快閉嘴,從哪裏聽來的這些,主人家的事情哪能是我們能嚼舌根的!”
“咱們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哪能平日不聽一嘴呢,姐姐你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樓下要人推得再高些的聲音傳來,顧安歌的那張臉卻更白了幾分,急急的起身卻不料被凳子絆倒一聲悶響,窗外蕩秋千的聲音停了,響起了敲門聲,“貴人,您可是醒了?”
掙紮著起身,卻全身脫力到動不得,不願讓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子,死死咬著唇不肯出聲,又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依舊無人應。
門外的婢子似是有些急了,小聲地吩咐剛剛蕩秋千的人去前廳稟告,自己守在門前不肯移動分毫。
被蘇無爵一掌從無絕山打下,又整整躺了四日,這一摔便徹底脫了力。
慕越一掌推開了門,看到的便是外孫側在地上起不來的樣子,將頭埋在臂彎中,公主殿下沉穩無比道:“讓下人都出去。”
跟在慕越身後的慕闌揮了揮手,聽見那門響一聲,顧安歌才抬起頭,整張小臉都哭出了紅痕,小聲道:“阿翁,我,站不起來了。”
“站不起來便喚人來。”慕越心中疼的厲害,伸手將人抱起放在床上,掏出帕子給她擦臉,又道:“不想喚人來,便喚阿翁來,怎麼自己躺在地上哭了。”
原來這世上,真的存在有心無力,話到唇邊,卻也隻是費力的勾起個弧度,道:“有些疼罷了。”
“可是摔到哪裏了?我馬上去找個大夫來。”慕越身後的慕闌一身月白色長袍,雖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卻依然俊雅如竹,看到熟悉的人,顧安歌眼中露出了幾分眷戀,小聲道:“小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