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天教心願與身違(一)(1 / 2)

鵝黃色的帳頂,繡著雛鳳暗紋的錦被,手下的觸感綿軟,從錦帳的邊縫中隱隱約約透出的光…

不是想象中的阿鼻地獄,隻是頭上一陣陣的鈍痛卻讓她不由的輕哼一聲,錦帳一下被拉開了,透進來的光亮不由使人眯起了眼,想要扶頭的動作還沒有觸到,便被人一把抓住了手,威嚴的聲音傳來,“別動。”

顧安歌一下子僵住了,半晌將手放下,看清了這屋子中的擺設,費力的牽扯起嘴角,道:“阿翁。”

“公主殿下還記得有我這個外祖父?我以為殿下在玉清山莊的時候,便把自己的身份忘得一幹二淨了。”慕越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容抗拒的怒氣,走到桌邊將晾的正好的藥端給顧安歌,故意不去看她,道:“如今被一掌打下無絕山,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吧。”

顧安歌接藥的手頓住了,那日的畫麵在眼前完整又清晰,緩緩的閉上眼,卻不期然在那雛鳳紋的被麵上點出濕痕。

那替她端著藥的人,重重的歎了口氣,轉身將藥碗放在桌子上,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條帕子,笨手笨腳的替她將眼淚擦了,慕越有些懊惱的看著那沒控製好力度擦出的一道紅痕,卻還是道:“別哭了,哭有什麼用,玉清山莊不肯跟我走,死心塌地的要跟著那蘇秉文,他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

似是風聲還在耳邊呼嘯,似是蘇翕那雙琉璃色的眸子,似是那被一掌打下無絕山的鈍痛蔓延肺腑,止不住的眼淚,眼前卻是觀風的桃花簌簌——

“阿翁…我…我…不…不後悔。”

一句話被眼淚衝的斷斷續續,慕越卻聽懂這是什麼意思了,看著那自小被捧著長大的公主殿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怒火蔓延了肺腑,將那碗藥從桌上拿起,遞到顧安歌眼前,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把藥喝了,看著阿翁幫你把那個負心漢斬與刀下。”

“不…不要,這是我欠他的。”顧安歌雙手捧住了藥,卻無論如何也送不進嘴裏,抬起頭時那雙眼睛早已腫的不像話,卻似想起了什麼,突然燃起了希望,“我還活著…是他不忍心我死,所以救我的嗎?”

“嗬——”慕越一聲冷笑,想要說出口的話忍了又忍,最後出口的是無盡的心疼,“他一心希望你死,哪裏會救你,是趙思齊,前些日子來江南王府找我,言說你處境不妙,要我帶上五十高手,趁七弦誕辰那天所有聽雪閣弟子都在祠堂的時候,趁機上山,將你帶走。卻不想,無絕山還未到頂,便看到你被打下懸崖!”

“那樣高的懸崖,人摔下去哪裏能活,更何況你還挨了他蘇秉文一掌!若不是趙思齊跟你一起跳下來替你阻了幾分力道,我又恰好在下麵接應,隻怕此時我就得進京送喪了!”慕越越說越氣惱,聲音愈發大了起來,“他蘇秉文是要你必死無疑,當日在玉清山莊,他為了護著你硬生生挨我一劍,我還以為你動了心,他亦對你有情,卻不料連我都看走了眼!”

那雙桃花眼中的光滅了,顧安歌捧著那碗藥顫顫巍巍的送入口中,剛剛入口便覺胃裏一陣翻湧又全部吐了出來,褐色的藥汁潑在錦被上成了洗不掉的印漬,“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卻再也換不回那人給自己拍背時溫涼的手。

“阿翁,我想他,我不想離開他——”

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摸上了那纏著布帶的頭,慕越不知是第幾次歎息了,在馬上打天下的江南王這一生都未曾有這樣輕柔的語氣,“傻孩子,你該自己看明白了,蘇秉文不是你的良人,待你傷好一些,我便送你回京。”

“阿翁…我不想走,阿翁,我不該活著…阿翁,若是沒有蘇無爵,我也不想活著…我沒死成,他又要陷入囹圄,一輩子都不得解脫,阿翁,何必要救我…”

“說什麼傻話!”慕越替顧安歌拍著背,意識到自己剛剛語氣太重了,又壓抑著道:“如今朝政不穩,你哥在登州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前幾日你母後派人來求江南的良醫,也不知道你哥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若是這孩子也保不住了,你,孑燨公主顧安歌,便是顧氏嫡係一脈最後的希望。你自小被寵護著長大,皇室的擔子,你逃不脫。”

背上了大夏最尊貴的姓氏,背上了大夏最重的責任,背上了前人的罪責,背上了相知相愛卻求不得的種種緣由。

求不得,求不得蘇翕的情,如今就連一死全了他的心願都要為塵世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