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照眼,麵對著滿湖秋水,身後人世歡喜如潮,無端生出那麼多悲涼。
景晴克製著眼圈裏的淚水,哽咽著問:“生命中,是不是要允許別人不斷的離開,才能算是成熟起來?”
長離沉默,他知道在她心裏,早前可能便已經有過答案。他卻反問:“景晴,我們是真正的朋友嗎?”
景晴被這突兀一句,問得有些愕然。她濕濕的眼底片刻後才帶著疑惑回他,“是呀!”
“那好!”長離雙手輕柔的按在她肩上,讓她側過身體。他一雙眸子深情幾許的凝視著她,眼中透著無所遁藏的心疼,他說:“如果真有什麼心結,或者有什麼事情壓著你,讓你喘不過氣,我在這裏願意洗耳恭聽。”
她大抵料到,在往事決堤的一刻,瞞不住眼前這個人。景晴素來寡淡,真心朋友本就極少,這時候想到先前反問,無端覺得是一種鼓勵。
日光傾城,湖風微涼。
隔了良久,景晴黯然一聲輕歎,“好吧。”
長離本以為她會回絕,一顆提著的心,在這個時候竟覺得慶幸。或許,正如他所言,早前便已是真正的朋友。
從頭至尾,長離都在靜靜聽著。他都記不清,這個冷清至極的女子,在滿湖的人潮裏哭過多少次。長離也是在這時候,才算了解眼前這個人,她的過去,那些深藏於裏的不堪回首的諸般往事。
那麼多不幸,更有著那麼多悲傷。
景晴小時候,生活在一個三口之家,她是獨生女。本應是父母捧在手心,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孩。可在她童年僅有的記憶中,卻是父母的吵鬧聲在記憶裏無休無止。雖然家境富裕,吃穿不愁,隻要她想的大多可以滿足。
可那一顆幼小的心裏,從未覺得有半點幸福。反而,卻是那麼多悲傷難過充斥其中,在那麼小的年紀裏可想而知。
何況這種爭吵,一直伴隨著童年時光,在年複一年中,她都覺得見慣不慣,甚至深感枯燥無味。後來,興許是日子真的無味,再也過不下去了。
在景晴十歲那年,她清晰記得是盛夏之時,院子裏是一片葡萄藤的盎盎綠意,還有水池裏毫無知覺的金魚,在裏麵歡快的遊動。還有,她永遠也忘不掉心口那份煎熬,宛若炎炎夏日的灼傷。
父母終於決定,離婚。
母親舍不得景晴,談妥條件。帶了幾件隨身衣物,其餘什麼都沒要,帶著她離開了這個生活十年之久的家。
景晴記得,出門那一刻,她還回頭看了院子一眼。她想把這裏記住,永遠記在心底。
離開之後,陪在母親身邊,最先遭遇的便是生活問題。日子很苦,也很拮據。
那時候,她大抵已經懂事,看著母親整日奔波,省吃儉用。也會噓寒問暖,心疼著無人心疼的母親。那段日子,半夜裏醒來的時候,見到還未睡去的母親時,她覺得都是在哭。
可日子雖艱苦些,卻沒有往日吵鬧,清靜很多。景晴也是那時,覺得陪在母親身邊,便是一種幸福。
或許,在她想來,幸福其實很簡單。
日子緩緩而過,隨著年歲漸長,她也在慢慢長大。但是生活重負卻一直不依不饒,自始至終,都壓在她母親身上。
每次學校放假,見到疲累的母親時,都是滿心的疼,滿眼的淚。
可能,在景晴想來,上天眷顧著她。不願疲憊不堪的母親,在備受煎熬。
終於,在景晴那年中考時,母親出了事。在上班回來的路上,不小心出了車禍。送進醫院裏麵已是氣若遊絲,最後還是沒見到麵,便撒手人寰。
當景晴考完試,出了考場,聽到這個噩耗之時,她經不住突如其來的刺激,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去醫院,見到母親冷冰冰的一副麵孔,就像刀子一刀刀紮在心口,哭得都快斷了氣。她那時覺得,母親丟下她,整個天就像塌下來一般,甚至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
那段日子,她整日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天也不說一句話。她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像一顆心被人活生生挖走,行屍走肉。
那時,在她豆蔻年華的記憶中,無可言說的悲傷難過,在那片陰影中不斷生根發芽。
她久久不能原諒母親,可最後,還是原諒了。
畢竟,母親太辛苦。
不久之後,來了位不速之客,父親。
景晴母親去世之前,用盡生平最後一口氣,隻交待了一件事情。讓他父親,在她死後,要好生照顧景晴。
景晴不願意回到父親身邊,對他有無盡抵觸。或許,景晴覺得,有點恨他。執拗的一顆心,聽不進任何勸解。
她說:那些天真難過。
可最後,她還是跟著去了。隻是,她把那顆心禁錮的密不透風,對於外界,大多是不聞不問。也是從那時起,透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孤傲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