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地方,早已換了模樣。院子裏麵葡萄藤大片的綠,換成了一片花園,裏麵開著五顏六色不認識的花朵。昔日金魚遊動的水塘,被埋在了地下。
在景晴想來,院子裏麵,多了一位昔日故人。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父親後娶,景晴從未叫過媽。見麵,隻禮貌稱呼為阿姨。不過幸好,也從未見她擺過臉色,生過她的氣。
家裏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哥哥年長幾歲,對她並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卻極是照顧。那時候,在那個年紀裏,她終究還是記下了他的好。
隻是,她的態度還是十足的不領情,不過他也並不怪她。
對於她,唯一例外的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卻是非常關心照顧。她喜歡喊乳名,啾啾,覺得好聽。不過後媽在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幅麵孔,顯得不冷不熱。
後來高中的時候,即便是平常放假,她也會留在學校。除非寒暑假,學校不準再留人,不得已才會回去。
景晴有時候覺得好笑,明明口口聲聲嚷著不回去,最後還是得回去。
高中畢業以後,她本已不打算再讀,想一個人在四海裏浪跡天涯。最後,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替她報得學校。而且那段時間,又時常找她說話聊天,她最後,也就慢慢同意了。
長離知道,報的學校,就是現在這所。
這時候已經時近黃昏。
景晴說完之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兩人都是沉默。湖麵遊船斑駁,沒有那種隻是近黃昏的悲愴。反倒是,夕陽裏孤帆遠影的歡喜如潮。
長離問:“你也一定很苦吧。”
景晴卻是笑,有些自嘲,“說不上是苦吧,很多事情都怨不得別人,要怪隻能怪自己,太過於懦弱了吧!”
話裏帶著歎息,長離叫著她的名字,“景晴!”
“嗯”她默默應著。
“你心裏麵應該也是十分不舍吧!”長離心裏大抵也是沉痛的,他未曾料到她的過往這般沉重。
景晴側臉注視著他,嘴抿成一條縫,“我想與往事告個別,徹底將他訣別。”
其實她知道,在做決定不去隱藏之時,內心便已然有了決斷。這麼多時日裏仿若久病纏身,折磨得她日日不得安生。很多道理她都懂,可是麵對之時卻又立刻潰敗,變成躲避。一次又一次,最終,把自己那顆心包裹的讓人難以窺探。
目的唯一,隻想不受傷害。在她而言,或許有些自欺欺人。
可在長離眼中,卻成了一種心疼,還有憐惜。長離如何不知,當無力麵對一件事情時,有時真會讓人變得麻木不仁,以此來避免那些從外界蜂擁而來的痛。
甚至,一顆心都會瘋狂的逃離,然後相反設法的躲避,最後,裝作對一切都是冷漠不在乎。
長離語氣帶著心疼,問:“是默默在心底,還是要用什麼方式祭奠一下?”從心底深處,長離此刻無疑是十分重視。他想讓景晴知道,對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會給予尊重。
景晴想了會,說:“想從心底祭奠一下,不過不想默默的,因為不願他無聲無息的走,或許生長這麼久,他應該也是一種生命。”
沒等長離說話,她接著又說:“今天肯定不適合,要等哪天專門挑個日子,到時候叫上你一起,你一定要來……”
話說出口,才覺得有些唐突。別人都還沒有答應,自己倒先做了主。
長離見她頓住,回味一下,大抵明白為何,話語便帶著肯定,“嗯,到時候隨叫隨到,不見不散。”
他生怕景晴不信,跟小孩子一般,在她眼前伸出小手指,“來,咱們拉個勾。”
景晴愕然,也伸出小手指和他勾到一起,然後一起念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其實,長離不曾知曉,在這一刻,她已然選擇了與經年裏的往事揮手訣別了。因為有些事情,倘若能夠開得了口,那麼便不是無可言說。所以,那些隱忍生疼的痛,都會暴露在日光中無處躲藏,然後慢慢愈合。
或許最後,隻會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疤。
她望著黃昏裏水漾漾的湖麵,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冷清清的一顆心彌漫。她忽然覺得,心中竟開始有所期待。就像那幾年陪在母親身邊時,她要慢慢學會去麵對生活,慢慢學會接納別人,還有讓別人也能夠認識她。
她記得,長離後來說道:人這一輩子,在生命裏麵會出現許多人,可能會讓你嚐盡悲歡離合。不過終究要明白,每個人隻能陪你走一段路,因為,遲早都是要分開的。
是啊!多麼殘忍,遲早都是要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