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水濺到她衣服上,在櫃子裏麵找出一條圍裙。她正在清水裏的碗,長離站在她身後,“美女,請轉過身來。”
聽到他在身後說話,她放下手中的碗,隨後便轉過身。等她麵著他時,他已經把圍裙套在她脖子上,又把手繞到她身後,替她係好。
長離虛抱著她,邊係邊說,“穿上圍裙,就不怕水漬濺到衣服上了。”
她怔怔站著沒動,等他係好,她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
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她負責刷,他負著清洗。
長離清著手中筷子,突然問:“你外公應該也很疼你吧?”景晴手中盤子洗了一半,被這突兀一句話,竟然怔住。
良久,才淡淡道:“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了。”
長離本是無心,這時候有些責怪自己冒昧。想了半天,又問:“待會洗完盤子,我帶你去湖邊走走吧。”
她知道是無意的話,可她出口的語氣,倒讓氣氛顯得尷尬。這時候,聽見他拋過來的話,也趕緊抓住這麼一問,“好呀!正有這樣的想法呢。”
很快,一切收拾好。走到院子裏時,見外公閉著眼睛在躺椅上小憩,長離沒有打擾,回屋拿了件毯子輕輕蓋在外公身上。
這時候日光照著滿臉皺紋,深一點,淺一點,讓他的一顆心都緊了起來。
湖離的並非很遠,出巷子之後,兩人坐公交車很快便到。不過不是上午那個地方,而是湖的東門。
今天周六,天氣又好,身旁有絡繹不絕的人。長離帶著她在冬至的日光裏,看上去有紮眼的賞心悅目。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知有多少人,端著相機,偶爾傳出偷怕的喀嚓聲。
長離笑,“你看,外麵的世界真得很熱鬧。日子,其實也可以過得很熱鬧,不是嗎?”說的輕描淡寫,但是透著無盡真誠。
景晴明白,這是在寬慰她。她隱約感覺得,他窺得見自己的心事。
湖邊有風,微涼。並肩走在湖邊,眼前是一鏡容天的湖麵,有人泛舟湖上,有歌聲傳來。
景晴卻是忽然問他,“長離,如果是你,會如何與過去告別?”話語裏透著猶豫,像是鼓著極大的勇氣,才能出口的話。
長離被這突兀一問,顯得十分鄭重,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如他所想一般,她或許也有不可言說的痛楚。
何況,這時候她在征求他的意見。
隻是,他想了很久,竟想不出令他滿意的回答。因為他也發現,倘若是他,真得無法與過去訣別。尤其在這個時候,念起那麼多舊人,舊事。
可最後,還是回答了。
他說:“這一生之中那麼多生離死別,我們未必時常遭遇,可麵對那麼多過去,告別也好,訣別也罷,我們總歸要學會長大吧!”
他們並肩走在湖邊,景晴聽著從他口中慢慢說出的話,是顯得那麼風輕雲淡。可她還是明白,他是怕這句話顯得太過沉重。
“與其訣別,我倒希望,永遠不會長大,”她望著滿湖秋水,鼻子間無端湧出一股酸楚楚的感覺,“有時候覺得自己真得好懦弱,那麼多事情不敢麵對,隻能選擇逃避,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
她聲音從冷清清的平靜,到漸漸有些哽咽。長離側臉望著她,映在他眸子裏的那個人,是那麼讓人心疼。
湖邊有長椅,長離扶她坐下。在他想來,倘若往事壓抑太久,未必是件好事。一旦決堤,那便是泛濫成災。
他寬慰她,“景晴,其實你並不是懦弱,而是你不願意打開你心中的哪座城。”
景晴低頭,覺得他一語中的話直至她的心裏,她哽咽著說:“長離,你知道嗎?有那麼多往事,無意間想起,都是歇地嘶裏那麼的煎熬。而且有時候,連自己都不能夠去原諒。”
長離歎氣,他用同理的心情,“那份煎熬我能明白,比生離死別更難過。可是,我們隻是凡夫俗子,對於已成事實的過往又能怎麼樣 呢?”
他見景晴低頭不語,又勸慰的說:“所以我們隻能學會臣服,因為那麼多過往早已無法挽回,不管我們如何誓死方休的去折騰,都還是回天乏術......”
景晴抬起頭打斷他的話,突兀反駁,“學會臣服?那以後呢?難到隻能在生活裏去恭順?”
她語氣顯得十分激動,日光裏的眉眼都有淚光在不斷閃動。他印象中第一次見她這樣的反駁,可他終究明白,她大抵還是不願去麵對。
他聲音柔柔的,柔得都讓人心疼,“傻姑娘,隻是說臣服於往事,並不是說以後要恭順於生活。而且,以後的路那麼長,究竟要怎麼走,都是在我們自己腳下呀!又怎麼能說成恭順呢?”
她這時候眼中噙滿的淚水,被這樣的一句反問後,還是無聲滴落下來。她淚眼朦朧怔怔望著這個人,又如何看不出他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