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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無邊的靜默……
雪白的牆,雪白的床單,印照著顧駿城的臉,無風,無雨,亦無晴,卻顯得那邊蒼白,那麼無力,仿佛是一座沒有生命的冰雕……
他坐在我的身旁,無奈地攤開雙手,看著自己修長的十指,看著掌心裏的紋路,很久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仿佛我的述說,我的坦承於他而言,都隻是在聽一個陌生人在講述的故事,我們,都不是這個故事裏的主角,可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傾聽者,如此而已。
不忍再看下去,我無奈地轉過頭去,看著身旁支架上的已為數不多的點滴瓶裏那透明的液體正透過那透明的膠管,輕輕地,靜靜地流淌著,一滴,兩滴……像極了流淌的淚珠,透過我的動脈血管,流進我的身體,我的心裏,我的靈魂……
原來,十年的時光,於我而言,就隻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裏,有無數的人在我的身邊來來回回,在我的生命裏留下了一道道不可抹滅的痕跡,無論是快樂的,傷心的,還是無奈的……卻最終,隻能歸於這樣的靜默,化為回憶時的一聲歎息。
我心裏清楚,當我把這些深藏於記憶深處的往事告訴顧駿城的時候,我和他的關係,也就真走到了盡頭。顧駿城是不可能容忍得了我對他的隱瞞的,更不可能容忍得了在相識的當初,那一個含淚的吻,那個牽係了我們緣份的吻,隻是我把他當作了另一個人的事實;還有,這麼多年的相處間,他對我的付出,換來的卻是我心底一直可有可無的地位,給不了他的心,還不了他的情……這一切,他不可能容忍。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就像我知道,我和他,終歸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果然,長長的靜默,化為了火山爆發前的寧靜。他終於……還是發怒了。
“轟”的一聲,他站起來,絆倒了一直坐在我病床前的椅子,在寧靜的醫院裏,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然而他卻不管不顧,就這麼一徑地撲向躺在病床上的我,伸直了雙臂,卡住了我的脖子,沒有一點溫柔,也沒有一點手下留情,兩根拇指深陷進我的喉嚨……
“張念伶,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啊?替代品嗎?你竟然……你竟然……”
我驚恐的瞪大了雙眼,看著他臉上憤怒的表情,狠戾的神色……在那一刻,我知道他動了殺機。是的,驕傲如他,一直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從小他就已經習慣了被人捧在手心裏的感覺,也習慣了以自我為中心的作派。而現在我所做的,所說的,卻已經將他的驕傲與自尊踐踏得不留分毫,他怎麼可能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在這與顧駿城這段感情裏,我是最大的受害者,他的霸道,他的束縛,都曾是我感到窒息,感到悲涼的源泉,所以,我曾拚了命的想抗爭,想擺脫,甚至到最後的妥協都覺得委屈——卻殊不知,在我做這些事的時候,我是多麼的自私,多麼的幼稚和愚蠢。在這五年與他相處的時光裏,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受害者,因為我從來沒有為他動過心,卻在自以為是的深陷於自己為自己編織的情繭裏,玩著一場自以為無需付出感情的男玩女愛的遊戲,閉上自己的雙眼,對他的愛不聽,不聞,不看……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我負了他……
顧駿城越來越用力,卡在我脖子上的手也越收越緊……
漸漸地,我有些視力模糊起來,呼吸也困難了起來,喉嚨被他的手壓得好痛,頭也開始覺得脹了起來……我無意識地抬起一隻手想要拉扯開他,卻在抬起眼皮看向他一臉悲憤的神情後,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駿城,你想殺我嗎?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嗎?你已經開始恨我了,是不是?
這一切,真的都怪我。我為什麼老是這樣的遲鈍呢?為什麼我不能早一點發現你在愛我,而要每一次一和你談及感情就跟你吵,生怕自己吃了一點虧,卻恰恰忽略了你這麼多愛的表現與表達,盡管,也許你的發式不正確,可是,卻是我閉著雙眼,不願看到你的真心,不願相信你對我的愛……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而不是被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而蒙蔽自己,欺騙自己,我至少能盡快的抽身離開你,不讓你和我有這麼多的糾纏,也許你到現在已經另外有了愛人,有了屬於自己的感情和生活,而不是現在你我這番局麵是不是?
所以,駿城,這一次,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