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那長空鶴唳(2)(1 / 2)

他微微笑,說:“你平生從未涉足薊州。”

“不,”她笑著反駁,說:“薊州,千年之後這個地方叫做北京,那是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生於此,長於此。”“十一,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是千年之後穿越到這裏的人。”這一句她說得很輕,輕到幾不可聞。

他苦笑著,難以相信,想說些什麼,她已經合上了眼睛。

外麵似是有風,帶動著連天的芳草,於是那芬芳的氣息便隨著風,透過帳簾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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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未央。

馬車抵達薊州的那天,是個大晴天。隻不過,在前往至長城之外的時候,天已經到了傍晚。

雲霞在天邊連結成片,像是名家筆下的一副潑墨山水圖,層層暈染,伴著一輪紅日。

燕山之下,天邊有一支雁陣張著翅膀,撲閃撲閃地,緩緩飛過。

陽光已經成了磚紅色,映照在她的臉頰,蒼白的臉上便就有了一絲色彩。

馬已解鞍,碧水幽幽。

她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他懷裏,說:“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快要離開了,近些日子總會想到以前的事情,近來的事情反倒變得模糊起來。

“昭明殿外,你一身白色,我當時就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孩子。後來的苦海崖畔,你說你會回來,我現在還記得你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那份自信。那日上容城,杏林之中,還有……”她說著,目中便就有了淚光,“還有……你說要娶我的那個時候,你知道麼,詫異之外,我其實挺高興的。回到洛陽之後,離開你,想跟你斷絕往來,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沒有多長時間可以活了,公孫伯輿替我診斷之後,也說過,我隻剩下半年可活。算時間,也就現在了。對不起,一直沒跟你說,我對你一直都很自私,是不是?

“原以為……原以為,對你特別無私的一件事,可到後來卻害我們的孩子夭折,十一,對不起啊。”

“你亂說什麼?我不準你亂說。織錦,我們會白頭偕老的,一定會的。”他緊緊抱住她,目中竟也有了淚光。

天色漸晚,秋日天氣,空氣中便就有了霜寒。

“還有一件事情,一直忘記跟你說,”她裹著他的外衣,身上漸漸變得冰冷起來,“你那日……那日在上容城偶然得到的簪子,上麵雕刻的是櫻花,一直都沒跟你說,真是很抱歉啊。”

就像多年前在苦海崖畔,彼時他要走,她不能跟隨,她便就諄諄教導,因為不放心。

“十一,那天在軍營中你答應過我,我走之後,等我一年……一年之後,你才能……才能另尋新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是平南王,不能食言的,知道麼?”

“還有,以後,要多……多笑一笑,”她盡量語氣輕鬆,但每說一個字,都難受得厲害,“你笑起來特別好看,特別……好看……”

多年前,自長信宮出來之後,她拉著他一路狂奔,至九州池畔,那個時候她便看見過他的笑容,即便他很快收斂,避過她的目光。

那個時候,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了吧。

他的心一陣一陣揪緊,他發現自己此時此刻,竟找不到一句話來說,隻是緊緊將她抱住,企圖讓她的身子重又變暖起來。

——可一切都是徒勞。

她的氣息一點一點變得微弱起來,漸漸地,她閉上了眼睛,放在胸膛的手耷拉了下來,而後那塊玉佩恍然自掌心滑落。

夕陽西下,天邊忽然一聲長空鶴唳,環繞耳邊,久久不息。

“深秋時節,燕山有長空鶴唳。”

織錦,你聽見了麼?

風乍起,班馬瀟瀟,碧水之上有落花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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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伯輿在三日之後的清晨前往薊州郡王府。

他此番前來雖有所準備,當他看見平南王的時候,仍是不免暗暗吃驚。

幾月之前那個英姿勃發的平南王,自她走後,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先生此番前來,有何要事?”他問地不鹹不淡。

公孫伯輿微微皺眉,說:“老夫此番前來,是為了織錦一事。”

“怎麼?先生通天徹地,難道還算不出來麼?”

嘲諷之色溢於言表。

公孫伯輿到不顯得多麼動怒,接著說道:“織錦想必也跟王爺說過,自己是千年之後的人。”

十一聞言,大吃一驚,道:“先生知道些什麼?”

公孫伯輿卻並不回答,轉而說道:“織錦臨走的時候,是不是留下了一塊玉佩?”

“的確。”

公孫伯輿抿唇,道:“而王爺手中也有一塊玉佩,對否?”他微一停頓,接著說道:“王爺手中的那塊名叫砥厄,是老夫當年在獄中贈給織錦的。玉佩有靈,能互通千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