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那長空鶴唳(1)(1 / 2)

今日,晴空萬裏。

昌德宮北闕,風鐸隨風而搖,叮鈴作響。

十一俯瞰著底下綿延不絕的台階,忽然想到四年前被敬帝封為薊州郡王,出發前往薊州的那一日。

那一日,天色灰蒙,高牆之下,鳥雀聒噪個不停,他站在北闕之下,仰頭望著那巍峨的宮殿,自那時起,他便知道,總有一日,他會重返洛陽,重新回到這座宮殿。隻沒想到,四年之後,他站在這裏,將主宰天下蒼生。

陽光映照在他臉上,一掃往日疲憊之色,忽然地,北闕之下,鄭廷陽匆忙趕來。

他以為是要稟告皇後的事情,一時間並不怎麼在意,可當鄭廷陽麵露痛苦之色地說完全部之後,他的心猛地一沉。

一旁的張寬見狀忽然攔住了他,道:“王爺,您當先去永壽宮向太後請安!”

“你讓開!”十一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已有了三分怒氣。

張寬聞言,抬眼看了看十一,方才默不作聲避了開來。

張寬自以為自己做到了做臣子的本分,卻不知道他當年這一舉動受到了後世無數史學家的詬病。並非因為他敢於勸諫,而是因為他沒有以死勸諫,以至宣武帝初年因外界猜測諸多而導致朝局多有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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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錦,織錦——”病榻之上,女子閉著雙眼,似是進入了夢中,任憑平南王再如何叫喚都無絲毫反應。他越發心焦起來,忽然想到一事,下令道:“公孫伯輿,對,快去滎陽請公孫伯輿來!”

親兵聞令,立刻退出營帳。

絲言站在一邊,雙目噙著淚,害怕極了,囁嚅問道:“爹,娘這是怎麼了?”

他此時心中已是萬分焦急,仍勉強笑著,撫摸著絲言的頭發,安慰說道:“絲言不要擔心,娘會沒事的。”

“真的嗎,可是,娘怎麼不醒過來?絲言要娘醒過來。”絲言說著,淚水就啪嗒啪嗒滴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十一心中悲痛,仍鎮定著,柔和笑道:“絲言要乖,娘才會醒過來。”可絲言聽了卻哭得更加厲害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個五歲大的孩子。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毫無對策,應對不了,如何還能來安慰別人?

天漸漸暗了下來,他未免織錦受到驚擾,遲遲不曾入宮,太醫早已從宮內四散出來,他便派人去洛陽城中重金請來,替織錦一一看過之後,那些人臉上卻都是同一個表情。

——王妃身子實在虛弱。

——這,老夫無能為力啊。

……

相似的話還有很多,似乎他們每個人都覺得那女子是活不過這幾天了。

那大概是他有生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黑夜。

分明是夏天,天空之中,卻透著一股寒涼。

她始終是沒有醒來,絲言說要呆在母親身邊,等她醒轉過來,可終究是個孩子,沒到半夜便累的不像話,眯上眼睛,竟就在她床邊睡了起來。

敬軒把絲言抱走之後,燭光已經晦暗了許多,前去滎陽的士卒還未回來,太醫已是束手無策,江山已定,可織錦卻……

帳簾微動,帳外似是有風。

夜半,傳來武卒換班的腳步聲,外麵燈火點點。

軍營之中,早已不見一片廝殺之聲,今夜,似是萬物盡皆睡下,可他卻始終合不上眼。

忽然地,榻上的手似是動了一下,他看見她幹燥的嘴唇微微動彈了下,而後緩緩睜開雙眼,茫然而費力地看著他。

她似是見到他如此擔心的模樣心中不忍,便試著勉強勾起一個微笑,讓他安心。可在這個時候,這個表情卻像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他向來聰明睿智,看得明白,她又怎麼掩蓋得了?

她醒了,他心中無比喜悅,一時間卻愣怔著,找不到話來說。

“我有些渴。”她說了一句,強忍著炸裂一般的頭痛。

十一一怔,立刻幫她倒了杯水。

水已經有些涼了,他此刻顧不得什麼,匆忙倒水,而後遞了過去。

“感覺如何?肚子餓麼?要進食麼?”

水剛喝了一小口,他的問題便紛至遝來,看他這副焦急的模樣,織錦心中不忍,卻又不免感到一絲甜蜜,竟就笑了出來。

他便越發不解了,卻不糾結於此,說:“我已派人去找公孫伯輿,不日之後他便會來洛陽。”

她皺了皺眉,抬頭看了他一眼,抿唇說道:“師父不會來的。”

“他若不來,綁也要把他綁來!”這句話,沒有半分玩笑語氣。

她清楚十一一向說到做到,也清楚自己沒有多少日子剩下了,就算公孫伯輿能來,也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