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吳七並不能明白六叔所言的全部內容,隻依稀覺得眼前的六叔和從前有很大不同。也許是眉眼間多了幾分執念,像是有一個地方一定要去,有一個人一定要見一樣。至於他口中的訣別,她也並不覺得如何感傷。就像六叔自己說的,生死有命,人這一生注定要死,死在哪兒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之前心願可否了結。
她無比希望她的六叔能越過山水迢迢,最終找到那個本該忘記的人。
六叔最後抱拳一別,吳七亦然,像極江湖俠士的別離,那是兩人之間給予彼此的最好祝願。
一連幾日安然,太後那邊猶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直至擺駕回京,都未再召見吳七。
日子平靜的像是碧潭淺溪,古井無波,但任誰都知道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果然這日晌午,吳七飯後飲茶乘涼,便迎來了雍景王妃。
王妃此番造訪是為何故,委實叫人尋味。
吳七不曾怠慢,親自將人迎了進藥鋪,沏茶奉上,舉止磊落得體。
今個兒王妃未著盛裝,素色錦裙似淩波微漾,閑閑綰著發髻,愈發襯得脖頸纖細,麵孔白皙。
王妃命人在外頭候著,隻留了貼身的大丫鬟跟在身邊,她垂眸抿了口茶,幽幽道:“早聽聞你與王爺是莫逆之交,上回在風荷院有幸親眼見到,方知吳小姐果然是難得的佳人。”
“王妃過獎。”
王妃沉默一會兒,再度開口說:“想必你也知道,我與王爺這些年來看似相敬如賓,實際早已名存實亡。此番王爺能覓得良侶,我也是真心為他高興。”
吳七剛要開口,卻被王妃打斷,她看著她的眼睛,神情誠懇,“若蘭嫁到王府五年,一直無所出,這是若蘭始終覺得愧對王爺的地方。若蘭知道自己舊病難醫,怕是不久便會油盡燈枯,如今若蘭隻想懇請吳小姐一件事。待若蘭去後,還請吳小姐伴著王爺,不離不棄。”
吳七愣了愣,緩緩點頭。
她想,也許衛若蘭對沈鬱白,何嚐不是真心交付,可歎世間情事,緣起緣滅,終究不可強求。
見吳七應許,衛若蘭不由輕輕鬆了口氣,不知不覺紅了眼圈,“如此,若蘭將來哪天不在了,也不怕王爺在這世上孤身寂寥了。”她說著起身,誰知一時間站立不穩,竟是又重重摔坐在椅上。
吳七將她扶住,關切道:“王妃可有不適,不妨讓我替王妃把把脈。”
衛若蘭臉色蒼白,閉上眼,點了點頭。
於是吳七伸手搭上衛若蘭的脈,半晌不語,看不出喜憂。
“吳小姐……”衛若蘭有些遲疑,終是問道,“我究竟怎麼了?”
“恭喜王妃。”
吳七笑著起身,對王妃道了個萬福,麵色平靜的說:“恭喜王妃有喜了。”
刹那間,衛若蘭不由抬手捂住了嘴,先前忍住的淚終於紛紛落下。
她是喜極而泣,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終能懷上心愛男子的骨肉。
吳七淡淡的看著她,臉上笑意不減,卻不動聲色的,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