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江時風無意傷藍遐邇,便收了回來,將那東西放在藍遐邇手心裏,笑道:“你且拿住。”
藍遐邇半真半假地歎了一口氣,就著江時風的手握緊了扇子。他展開後,才發現這扇子還是個白扇,扇底上什麼也沒寫。手感光滑,紙麵微糙。
江時風提道:“扇柄那裏,按下去就可出刃。”
藍遐邇按下,現刃後,伸出右手就試了一下。他笑道:“血流甚快,傷口如弦,刃光如月,好東西。”
“你大可找野物來試,”江時風皺眉,“傷口深不?”
“還好。”藍遐邇將那隻傷手伸出,身後一個默默無聞的人走上前來,放下一個小箱子,利落地敷藥。
“卿華,這傷幾日能好。”江時風問那敷藥的人。
卿華回道:“兩三日可結痂。”
“怎麼了?”藍遐邇問。
“新扇要題字。”江時風收起了扇刀,把扇麵展開,“想題什麼,自己寫。小曲子,備筆墨。”
藍遐邇心頭驚疑,道:“你已如此,我豈能不題?我左手書法和右手一樣好,也不差些。”
他起身,活腕,挽袖。提筆點墨,落筆成書。筆如風。
曲公公捧著那扇呈給了江時風。江時風觀後,先讚道:“鐵畫銀鉤,飛揚飄逸。你的字越來越好了。慢著……佳人何處……?”再翻了個麵,“影散天邊……”
藍遐邇眼見著帝王懷疑的眼神瞥過來,仍波瀾不驚地道:“有何不對?”
江時風忖了半晌:“沒什麼,你要女人?誰家的?”
藍遐邇愣了一下,垂下眼瞼:“不。”
他說完這話後,察覺到曲公公的眉皺了起來。大概是在怪他未守禮數吧。
江時風沉默著。藍遐邇靜靜等著扇上的墨跡幹掉。
“你到底是要……”江時風還在斟酌著詞句。
藍遐邇抬起頭,江時風盯住他。
風動柳葉。君臣寂靜無聲,一個不答,一個不應。
最後,藍遐邇看到了扇麵上的墨再無了泛光,收起扇子就起身,江時風按住他拿扇子的手:“朕給你的東西,你要拿穩。”
藍遐邇用另一隻手拿了扇子,這隻手有意無意間就反握上了帝王的手掌。
江時風怔住。
他能感覺到這隻手脈搏的跳動:藍遐邇的血,未免太熱了。
以及,感覺也非常秀麗的,皮膚下突起些許的手骨。
藍遐邇的手慢慢地抽離,這隻是個普通的動作,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然而江時風卻在最後一刹,猛地捕住了他的指尖,進而握住手腕。
江時風也在同一時刻感受到了藍遐邇的驚動,他的脈搏很快。
藍遐邇最後還是笑了,他慢慢地道:“陛下。”
“朕近日準備宴飲群臣。”江時風反而握緊了那隻手,“到時候你也來,不用管那些人。皇後給朕上了折子,說前一陣那郾城之戰辛苦你了,替你討賞。”
藍遐邇道:“有什麼好的賞給我?反正我沒有一官半職。”
江時風歉意地道:“朕在想封你些什麼,總是想不好,才拖到現在。好事都在後頭。”
藍遐邇道:“……也好。”
江時風頷首之後,藍遐邇攜扇離去。
江時風想起重千月的折子:藍夜聚群臣,意圖不軌,望早日除之……
雖然滿朝文武,也有一半以上總是上批藍遐邇的折子,但他畢竟是功臣,是民間傳頌的超脫凡塵的人。輕易動他的話,百姓指不定要怎麼猜測。而且,哪一個跟隨皇帝上過戰場的功臣,不是從拜入天子門的時候就一直被批到告老還鄉?藍遐邇自己也總不在意。
江時風閉上眼,腦海中出現的仍是那一雙眸子。
裝盡了繁華的眼睛,如橫沙冰岸,拍雪於土,何止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