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夾雜著血腥,卷起歪倒的大恒旌旗,風骨端的是烈烈,姿態卻殘敗。
江時風睜開眼後,頗有些恍然。
這種場景,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看見過了。熟悉的血的味道,觸目的紅,徹骨的涼風。隻是,他的胸中再沒了澎湃著的熱血之情。
手下一抓,竟是一捧血肉。他施施然甩了去,方發現身上是一套皮盔,而非錦繡龍袍。
江時風眉始皺,聞急促馬蹄,手中長刀抖開,便擺出迎戰姿態。然而,當他看清楚馬上何人時,心下不覺一鬆:刀氣收斂。
“時風——!”這一聲急切呼喚,似鶯啼,似燕語。
“你來了。”江時風的語氣很舒緩。是重千月。
這個女子,他定不負。他曾如是下定決心。
馬兒疾奔,重千月伸出玉臂,江時風也伸出手去,誰知剛握了上去,周身陡然生出異變——
那大恒旌旗,分明是一棵柳樹,垂下萬條綠絲絛,亭亭玉立;那血腥長風,分明是一陣卷了濕潤泥土氣息的春風;觸目的紅,也變成了亭台樓閣。
春風送暖,好一番風流俊逸。
是朝露庭?
而方才江時風握緊的,他摯愛的妻子的手……這,哪裏是一隻女子的手?!
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這隻手虎口與指腹上的薄繭,這是一隻經常用劍的手,而且絕對用得很好;見其指骨分明,藍色血管起伏……
江時風一驚,猛然抬頭!
麵前的那張臉,令他想起所有的所有。
一線冰冷垂到他們二人相握的手背上,那是一縷涼涼的長發。
那人微俯身過來,將額邊的發捋去,露出一雙裝盡了繁華的眸子:“時風,以後一朝為君,你待我如何?”
江時風聽見自己說:“你若忠心也便罷,許你富貴。”
那人又道:“隻是富貴而已,為免太微薄了些?”
他正想說你還想如何,誰知一夢到此,便驚醒了過來。
門外曲公公聽到異動,及時道:“陛下。”
“離上朝還有幾個時辰?”
曲公公道:“未幾了。”
江時風隨手理了中衣,順便把身後那纏上來的玉手扯掉:“進來伺候。”
今日早朝並無大事,江時風接了折子便轉到了皇後寢宮。他問候了自己的妻子,陪她用了午膳。
他在十四歲時就娶了重千月。他知道重千月也是一個好妻子,所以他格外珍惜她。江時風是一個好丈夫,他愛著誰,一定要讓她過得舒心。他用他的耐心,溫柔,善解人意包容著重千月的一切。但更多時候,他還是一個帝王,他的耐心溫柔全部交付了重千月,而他的陰狠殘酷也就全部付與了河山。
午膳後,江時風便傳召了藍遐邇。
江時風偶然得到一件物事,覺得極是配那個人。
藍遐邇難得有一天沒有安詳地睡完午覺。他直接被聖旨召到了朝露庭。
江時風令人賜座,開門見山地道:“朕賜你件東西。”
藍遐邇沒睡好,話如遊絲,但拜他那靈潤的好嗓子所賜,聽了還是讓人心生喜悅:“唔?什麼。”
江時風取了一物,藍遐邇懶懶抬眼望去,卻覺頸間霎時冰涼,一時被嚴冷的刀光攝住。
江時風手中的物事緊緊地貼著他下頷的皮膚,很薄,很尖,寒意入骨。
藍遐邇能感覺出來,那是刀尖。
江時風悠然自得地抬了抬手中的東西,順帶抬高了他功臣的下頷,聲音倒是帶著笑的:“沒睡好?我以為你能躲開呢。”
藍遐邇不言,對於江時風的問題,隻是眼睛合了合,眸子的墨色因閉眼而濃了,睜眼時又淡了。
江時風愛極了這種感覺,雖然號令山河也別有一番豪情,但總不比上這人驚詫時讓人歡喜。看慣了藍遐邇的雲淡風輕和緩緩微笑,江時風總想讓他的臉上多出些其他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