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用力,我聽不進去賈祥的話,但我沒有賈祥的力氣大。

“艸你媽的,滾啊。”賈祥一腳踹開了孫老五,吼了一聲。

孫老五被他的人扶了起來,他們要走,我爬了起來,身上的痛讓我想殺人,仿佛捅死一人,我便不再痛苦了。我被賈祥抱住了,我在掙紮,我猛踹賈祥的腿,我希望他放開我,憤怒讓我忘記了疼痛,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殺了那個混蛋,至於後果,我根本就不去想,也沒時間去想。

孫老的人扶著孫老五出了商城的門,我聽到了警車的聲音,我感覺一陣眼花,地在我的麵前晃了晃,人和物變成了幻影,一切都黑了,整個世界都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醒來時。我看到了吊瓶,很虛,看到了天花板,很虛,看到了掛吊瓶的架子,同樣很虛,我看到了一張人臉,很虛,我看到的一切除了虛,就是白,很白很亮。

那張臉在晃,有兩排白的東西在動,我知道那是嘴巴,他說著什麼,我聽不到,嗡嗡的聲音。

我用了很長時間,眨了好幾次眼,目光才聚焦,我才看清那人的臉,他是我的老頭子。

噩夢一般的經曆,並沒有讓我覺得可怕,但眼前的這張臉,卻讓我害怕,我不敢跟他對視。

我怕老頭子,我從小就怕,盡管他不打我,也不會罵我,頂多是嚴肅地批評一兩句,可我還是怕。

有一種人,他不打你,不罵你,他對你甚至很痛愛,你依然會怕他,因為他看透了你的所有虛偽,懦弱,驕傲和瘋狂,沒有什麼人比一個看透了你的人更可怕。

在我老頭子麵前,孫老五忽然什麼都不算了。老頭子移動著臉,盯著我,像一個大人要逗笑一個哭泣的嬰兒一樣。

他逼著我看他,我要轉身,偏頭,但我做不到,我動不了,我身上麻麻的,有些疼,沒什麼感覺,可就是動不了。不用照鏡子,我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跟纏了裹屍布的死人沒區別,因為我知道自己被打成了什麼樣,至少好幾處骨折。

我閉上了眼睛,我不想跟老頭子的眼睛對視,我閉了好久,再睜開的時候,老頭子還是盯著我,跟老頭子的目光對上了。

我不躲了,我也看著老頭子,我知道,老頭子很執拗,比我還執拗,我知道,我閉一天眼睛,老頭子能盯一天。

我差點殺了人,跟人打架住了院,我蠻以為老頭子憤怒,會對我發火,會批評我,但讓我意外的事,老頭子的目光中沒有憤怒,是堅毅的,是溫暖的,是肯定的。

我記得這種眼神,小時候有一次我發高燒,高燒過後,看到的就是這種眼神,堅毅而溫暖,就好像在說:小子,你不錯,你是條漢子,你是我的兒一樣。

“爸。”我說,但我聽不到我的聲音,我知道他也聽不到,因為嘴巴根本就張不開,喉頭蠕動的時候,脖子跟著疼。

“別說話,醫生說了,你要休息,現在你要做的就是休息,為邊的事,你賈哥會處理,你別管。”

我要點頭,但脖子和頭都被固定了,根本就動不了,我隻有一隻手感覺還能動,而這隻手被握著。

我轉著眼睛,看握著我手的人,她是曉雯,我的妹妹,她這時眼睛紅著,很明顯她哭過,小臉紅著,臉上還有淚痕,但她沒流眼睛,她在笑,笑的讓我心痛,笑的讓我想死。

從關傑被打住院後,我就見過曉雯一次,此後再也沒有見過,幾個月過去了,曉雯的樣子似乎有變了,眼中少了些靈動可愛,多了些憂鬱。

我不喜歡不開心的曉雯,這樣的她讓我感覺有些心酸。

我有時候很小男生,對待雨,我感覺自己一輩子像個不爭氣的小孩子,拿不起又放不下。

可在別人麵前,我很大男子主義,在曉雯麵前也是,曉雯的難過讓我很自責,這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她難過傷心,她不應該為我這樣一個人流眼淚。

我在混,但我一直把混的朋友,當成狐朋狗友,事實上也是這樣,他們確實也不過是狐朋狗友,我表麵上和任何人一樣,做著講義氣的事,但在心裏,我說都不信,那怕賈祥和賈吉江雄他們對我那麼好,但我依然不相信他們,我總是認為大家是個利益的共同體而已。

想是這樣,但要是他們遇到了什麼危險,我也會跟他們對我一樣,拚盡全力。這就是我,心中不一,想法和做事不一致的,不純粹的自己。